一颗狂欢的种子

http://www.sina.com.cn 2007年05月22日16:33 新世纪周刊

  本刊记者/张鹭

  从2000人参与,到80000人聚众,北京的迷笛音乐节在8年时间里,从一个小众的专业活动,迅速发展成为披着音乐外衣的大众的狂欢场。

  张帆负责了8年的迷笛音乐节。他的儿子才3岁,在去年音乐节现场,望着儿子兴奋的神情,他心里油然生出一种满足的感觉。狂欢的气氛,悄然注入了一个幼小的中国男孩的心灵。

  “迷笛”的年龄,比张帆的儿子仅仅大一点,今年8岁。

  8年前,2000年5月1日,敏感的张帆发现了中国人身体里蕴藏着一股狂欢的能量。

  那个时候,迷笛音乐学校举办了一场毕业生的汇报表演,地点在学校礼堂。粗糙的水泥地面、简单的装饰,以至于很多来者以为这是个仓库。

  “但这并不影响1000名乐迷的兴致。”当时还没有安全护栏,舞台也很低,最靠前的人几乎贴到舞台,而舞台的高度仅仅到他们的胸口,台上台下伸手可及。大家喝着桶装的免费啤酒,在拥挤的礼堂里尽情随着音乐而相互冲撞,有力的撞击甚至能把人撞得生疼,但兴奋之下的人感觉不到。

  这个时候的中国人进入新世纪仅仅5个月。伴随着千禧主义微妙的末日心态,中国人刚刚经历了一场全国性的大规模狂欢。年轻人像得到神启一般,纷纷走向街头、公园和广场,彻夜不眠,等待见证历史。为了迎接21世纪到达中国大陆的第一道曙光,10万人涌进浙江温岭石塘镇看日出,而这个小渔村的常驻民不过3.6万。

  这是中国第一次融入世界范围内的狂欢文化。为了迎接新世纪,狂欢跟着2000年1月1日的第一缕曙光围绕地球整整赚了一圈。这里面既有自发行为,更有官方的组织。

  然而,“迷笛”并没有突破性的发展。2001年,同一个地方,除了参与者达到3000人左右,一切都没有变化。“在(北京)上地的迷笛校园里举行的前两届音乐节,还很少有外地来的参与者,也没有媒体报道,来的大多是音乐圈和先锋艺术圈的人士。”张帆说。

  主流媒体不加以报道,自有主流媒体的想法。迷笛音乐节的主角是摇滚乐,这种发轫于西方的音乐,在某种程度上具有反社会、反主流的意味。参加这样活动的人,或多或少让人觉得不正常。

  的确,在迷笛音乐节上,充满了文身、怪发、穿刺,各种简朴但是自成风格的服饰、酒精、场内的剧烈身体碰撞,甚至场外的性……,在外人看来,这些怪异的以年轻人为主体的人是那么不可理解。2002年,一位记者直言不讳地说:“这里70%的人都不健康。”

  恰恰在2002年,“迷笛”迎来了它的第一次拐点:场地搬到了北京著名的香山,得以第一次露天举办。"舞台搬到了草坪广场上,有几百棵果树,空气中飘动着青草的香味。"张帆回忆说。

  仿佛一颗种子,终于从地下钻出,“迷笛”节开始在阳光下舒展青涩的叶片。而狂欢的基因,至此也完成了第一次光合作用。张帆注意到,参加此次音乐节的50余支乐队里,已经有很多是专程从外地赶来。很多乐评人和记者开始出现在现场,还有善于捕捉另类文化风向的文艺青年、导演、作家、模特、歌手、诗人、艺术家、派对动物、摇滚明星、媒体策划人。

  让人兴奋的是参加者的数量:每天达到了4000人。

  中国人似乎也越来越多地用自身的行动,为大规模的集体活动注入更多的狂欢要素。1997年,国人集体庆祝了香港的回归。在官方组织的庆祝活动结束后,人们转入了自由发挥的阶段。当年7月1日,中国新闻社在电讯稿中说,天安门广场上至少有10万人在子夜过后仍然在载歌载舞,直至国旗升起,天光大亮,人们才散去。

  此后,国人又连续接受狂欢的“训练”:1999年,迎接了澳门的回归,2001年,庆祝了的申办奥运会的成功。

  这些都有或多或少的官方色彩。而2002年中

国足球队亮相日韩世界杯以及2005年的"超女"热,则越来越具有民间和个人化意味。超女李宇春一个人获得300多万条短信的支持,排除重复要素,也可见参与者的数量是多么庞大。

  “迷笛”真正的转折发生在2004年,第五届。上一年度,每天络绎而来的参与者接近6000人,香山的场地已经无法容纳这么多的狂欢激情。颇费踌躇之际,位于石景山区的北京国际雕塑公园主动找到张帆,说服他把音乐节移到雕塑公园的草坪举办。

  这次,想要加入狂欢的人群,需要付出10元的门票。这是迷笛音乐节历史上第一次收取门票。有评论者说,意义并不仅仅于此——这意味着,官方开始接纳了这种发轫于民间的狂欢。

  张帆说,他感到“迷笛”有成为大众节日的趋势,是从这一年开始的。数字证明了他的预感:每天的人数突破了10000人大关。

  一颗叛逆的种子,虽然钻出地面并得到正统的些微支持,并不意味着它就能一帆风顺下去。即便是有重大转折的2004年,也出现了问题。

  因为安全方面的问题,原本预计五月举行的活动不得不推迟到了国庆节。让张帆印象最深的是,警察在接到居民的"扰民"的投诉后,让他停办音乐节。以至于在10月2日晚上演出结束后,在没有任何征兆的情况下,人们听到了张帆的宣告:“本届迷笛到此结束。”

  这引发了强烈的不满,台下一片夹杂着《国歌》的抗议声,也开始有人往台上扔水瓶泄愤。张帆与石景山区政府和警方议定,双方各退一步,音乐节继续进行,但每天必须提早结束。

  “警察、小区领导挨家挨户去说服意见最大的居民,终于让音乐节办了下来。”张帆说。这让他体会到与政府的协调合作的重要性,“其实他们也是两难,一方面是几千居民,另一方面是上万观众”。

  人们有理由要求继续狂欢下去,因为大规模狂欢、宣泄的机会正在减少。

  一度,中国人差点找到了自己狂欢的途径——足球。1994年开始的职业化联赛,开始让足球作为一种生活方式成为可能。中国社科院信息化研究中心秘书长姜奇平在《孤独的狂欢》一文中解释说,“因为足球运动提供了稀缺产品:顶级水平的快乐。如此之多、如此之强的快乐需求,与如此之少、如此之弱的快乐供给相遇的结果,使过多的需求者涌向过少的提供者。这就是足球火爆的原因。”

  但中国足球却无力承担这样的角色,即便“铿锵玫瑰”,也成了飘零的花朵。男足和女足,渐次成为人们心头新的积郁。而各类官方主办的节,经济色彩和政治色彩让狂欢二字望而却步。

  “迷笛”在这个时候,以另类的原始冲动,承载了更多人需要宣泄的本能要求,践行着文化批评学者朱大可所谓的“狂欢原则和无痛苦原则”。

  2005年,音乐节移师拥有北京最大草地面积的海淀公园,并且经过区政府的文化委员会、公安、消防、工商、城管、物价局……层层审批,穿上合法的外衣。2007年,它终于攀上一个新的高度:每天有20000人参加,成为中国最大完全依靠独立的民间力量运作的狂欢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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