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人史也是大历史

　　-本刊记者/张鹭

　　全球范围内的私人史出版热记录着不同民族的大历史

　　“虽然书名叫作《个人史》(Personal History)，但它的确也是很多其他事情的历史。”1998年，美国女出版人凯瑟琳·格雷汉姆(Katharine Graham)的自传获得了当年的普利策奖，在接受美国公共电视网(PBS)采访的末尾，她轻描淡写地说。

　　作为一名自传作者，凯瑟琳·格雷汉姆对美国社会有着举足轻重的影响。从1963年开始，她执掌《华盛顿邮报》整整30年。而她所说的“很多其他事情”，除了写到了自己那才华横溢却英年早逝的丈夫菲利普·格雷汉姆(Philip Graham，《华盛顿邮报》前发行人)，以及自己从一位缺乏自信的家庭主妇转变成为业界女强人的心路历程外，当然还包括那桩影响美国历史的壮举——正是在她的支持下，《华盛顿邮报》两位记者追踪调查并最先曝光了“水门”事件。

　　私人史总是每个时代的强者的专利，因为他们的个人抉择往往也直接影响历史。如果不是凯瑟琳·格雷汉姆顶住了白宫的压力，“水门”事件的演绎恐怕会是另外一个版本。不过，正如以一本《狱中记》大胆披露自己与同性恋男友间的爱恨纠缠的奥斯卡·王尔德(Oscar Wilde)所说，“记忆……是我们每个人都会随身携带的日记”。只不过并非每个人都有足够的资源将这本“随身携带的日记”出版而已。

　　虽然“技术改变命运”的说法有夸张的嫌疑，但没有人会否认技术革命与社会变革的密切联系。对私人记忆进行系统整理的尝试始于1998年，也就是凯瑟琳·格雷汉姆的《个人史》荣膺普利策奖的同一年，微软公司的高级研究人员戈登·贝尔(Gordon Bell)启动了著名的“我的生命比特”(My Life Bits)计划，他扫描了自己的老照片、研究报告和笔记，记载参加的会议、打过的电话，将新照片和看过的电影归类，每封电子邮件也有档案。他甚至将Sense Cam微型摄像机戴在脖子上，整天自动拍摄。贝尔现在每月记下约1GB的信息，手工存入台式电脑上的一个数据库，他希望15年内能发展到将自己每天几乎所有“记忆”都自动存入一个小盒子，包括谈话、看到的脸和阅读的文章。

　　显而易见，这位技术极客类似行为艺术的举动并不具有普适性，而且与出版无关，但他毕竟是互联网时代个人化表达热潮的先驱。随着互联网2.0时代夷平了技术门槛，网络不再仅仅是技术分子才能玩转，博客的兴起为网民提供了自我表达的空间，无论何时何地，只要一台笔记本电脑和一根网线就足以为自己赢得关注的眼球。其中点击率较高的博客，还不时被敏感的出版商发掘出版，甚至因此还诞生了一个新名词“Blook”(博客书)。

　　从2006年开始，英国一家科技与出版网站Lulu.com开始设立以网站名为名的“露露博客书大奖”(Lulu Blooker Prize)，在全球范围的优秀博客书中挑选3本，送出1万美元奖金。

　　2007年1月15日，第二届露露博客书大奖产生，获得最佳大奖的博客书是曾在伊拉克服役的美国机关枪手克比·布泽尔(Colby Buzzell)的《我的战争:在伊拉克消磨时间》(My War Killing Time In Iraq)。这本在2005年由企鹅出版社出版的书，以士兵的角度描写了伊拉克战争。

　　他写道：“我是从杂志上知道了博客网站，写日记是个消磨时间的好办法。我已经在这里8个月了，不知道还要呆多久，我所有的想法都开始改变，这里让我衰老了很多。绝对是地狱般的经历。每天都一样，同样的军事行动、食物，同样的面孔和事物。”他花费大量笔墨描写了前线的恐怖、混乱和无聊，引得前不久去世的、以描写黑色幽默的战争场面闻名的著名作家冯内古特(Kurt Vonnegut)的注意，冯内古特评价这部小说“恰如其分地写出了伊拉克战争中，我们这方的极有意思的人们”。

　　另外两本获奖作品也很精彩。一本是《妈妈的癌症》(Mom's Cancer)，画下了妈妈与肺癌做斗争的故事，向读者展示了妈妈的肺癌如何影响了作者的生活与家庭；另一本《佛罗伦萨的门铃》(The Doorbells of Florence)拍下了36位

　　不过，技术壁垒仅仅解决了表达形式的问题，对于那些表达能力不够强的人而言，想出版自己的私人生活依然是个问题。

　　一些由出版人组成的公司看准了这个商机，他们为想出版私人史的客户提供个性化服务，其中的佼佼者是美国的现代自传公司(Modern Memoirs)。有需要的客户可以从该公司的网站上看到出书的大致流程：公司会派出传记作者采访传主；然后采访内容会被整理成有逻辑顺序的、连续的文字稿；之后在传主的指导下，会在初稿的基础上进行补充、解释或删除不合适的内容，同时图片、信件、列表、地图等资料也会被扫描和分类;在传主对书的装帧设计提出意见后，公司会印刷和装订。出版一本这样的书花费并不高。以一本144页、黑白印刷的书为例，按300册的印量来算，最便宜的装帧只需要1651美元，平均每册的价格才5.5美元。

　　这个公司由基蒂·阿克斯尔森-贝莉(Kitty Axelson-Berry)创建于1994年，干过记者、编辑、出版人的基蒂当时为母亲写了一本私人传记，之后突发奇想，从这个孝顺之举中发现了机遇，将其变成自己的事业。困难之一是寻找合适的传记作者，公司刚开始运作时，她在全国只发现有不到50人愿意以此为业。

　　于是她创建了一个“私人史联盟”(Association of Personal Historians)，现在，这个联盟已经有几百位专业的成员，足以满足人们日益增长的个人化表达的诉求。2002年，她甚至另外成立了一个非盈利组织，专门为在“9·11”事件中遇难的美国公民立传。而现代自传公司绝不是孤立的现象，仅仅在Google Directory的“自传出版”一栏中，类似公司的网站就有16家之多。算是在互联网2.0之外，为尼葛洛庞蒂在10年前预言的“个人化时代”增添了一个小小的注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