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文举：谁启动了假冒商品的对美贸易

　　本月5日至8日，中美双方在日内瓦就中国知识产权及出版物市场准入等问题展开磋商。这次美国对中国提出了两起诉讼，一是市场准入，美国抱怨部分知识产权未获得足够准入机会，二是指责中国的知识产权执行力度不够。这是美国首次就知识产权问题向WTO投诉中国。在此之前，美国已经多次指责中国的知识产权保护状况。

　　但是，在中美知识产权纠纷中，充当“原告”角色的美方未必没

有责任，比如从中国流出的假冒商品产业，可能是美国商人启动、主导的。当然，比争论知识产权纠纷谁是谁非更有现实意义的，是正视中国官方与民间对知识产权保护的缺陷，是探索中国知识产权保护的改进之道。

　　接受记者采访的吕文举先生，是中国

知识产权研究会常务理事、复旦大学知识产权研究中心研究员、中国刑警学院客座教授。2002年他创建中国第一支知识产权刑事执法队伍——深圳公安局经侦支队二大队三中队，2006年赴美从事知识产权交流，并应邀赴德国、韩国讲学。

　　中国没必要躲躲闪闪

　　记者：你最擅长的是以民间形式，在知识产权问题上起到沟通中美的桥梁作用。你是怎么介入到这一块的？

　　吕文举：这要从2004年说起。我刚跨入知识产权领域，接手最多的案子就是假冒产品。于是，2004年，我跟世界500强中国协会联手，举办了“进出口商品知识产权保护论坛”，请了32家跨国公司，请了广东省和深圳市头十名出口大户，后者全部免费参加，32家跨国公司则需要付费，会议成本就是这样出来的。假冒产品进出口一直是中美知识产权争端的关键问题，但一直没有人组织公开讨论，这方面我们算是破了纪录。

　　深圳市知识产权局那时刚挂牌，听说这个消息就要做主办单位。这是好事，但也是一个坏事，坏在哪里？成了政府行为，宣传上就受限制了。美领馆派员参加会议，人都到会场门口了，就不让他进，说是敏感问题，不欢迎外国机构参加。这是一种非常封闭的思维。人家来参加会议，是我们一个很好的宣传机会，反而搞得很僵。经过这次风波，我感到在中美知识产权争端中，我们没有有理有据地跟美国打交道，反而像小偷一样，似乎偷了人家东西，被人家抓了现行，总是躲躲闪闪，羞羞答答，其实根本没必要这样。

　　记者：为什么没必要？

　　吕文举：仿冒产品的问题，不等于是中国的问题。我们没必要自己去背那个黑锅。

　　记者：仿冒产品出口的幕后黑手不是中国？

　　吕文举：对。为这个问题，我跟美方有过激烈争执。那时我还在当警察，上海搞中美知识产权保护论坛，我是唯一应邀的非华东地区的学者，会上我参加了一次小组讨论，主持人是上海知识产权局局长。中美各据一方，美方有驻华大使馆的商务参赞、知识产权官员等等，中方有工商局局长、海关法务处处长，还有一些大学教授、律师。讨论时美方一个接一个地声讨我们，说美国仿冒商品进口60%、70%来自中国，中国知识产权问题一大堆，中国政府不作为等等。简直跟批判会似的。

　　中方就不吭声。开始我也不吭声，一来因为我并非主角，二来想看看有没有人反击。但一直没人反击，我忍不住了，就举手。主持人大喜过望，马上说文举先生有话要讲。然后我站起来，问了几个问题，要美国驻华大使馆的商务参赞回答。第一个问题，我问她知不知道向美国出口仿冒产品的那些商人是谁？她答不上来。我就问第二个问题，我说出口假冒商品，谁是最大的受益者？她又答不上来，只好说对不起，我们回去调查一下再答复你。接着我问第三个问题，谁是假冒商品出口最大的受害者？这个问题，她终于回答说她知道，但我马上说你不知道，我来告诉你。我在深圳查过很多这方面的案子，有很多研究，我就用数字，用事实，逐点逐点地反驳他们。他们哑口无言。

　　美国有假冒商品的市场需求

　　记者：他们没料到会有这种局面？

　　吕文举：对。他们没料到有这么强悍的反击，而且有理有据，会议不欢而散。但美国人从此盯上了我。白宫有个贸易办公室，负责美国全球贸易政策的制定、执行和监督，权力很大，比国务院还要高半格。它有一个中国处主任，中美协议就是他签的，他反复给我打电话，要跟我谈中美知识产权问题。

　　我把美国人研究透了，他们怕我。让我对付美国人，是个很好的人选。但美国人就是这样，他越怕你，越尊重你。2004年12月，我跟白宫贸易办公室那个中国处主任约来约去，我在上海，他以为我在深圳，专门跑到深圳找我，后来我们就约到厦门，在厦门谈了一整天，那是12月19日。

　　我们争论来争论去，核心问题就是仿冒产品的争端，我就谈一个核心观点，是需求决定供应还是供应决定需求？我说，正是因为美国自身有对假冒商品的庞大的市场需求，才有中国的供给。即使中国不提供，也会有其他成本更低的国家(地区)去提供。以前是韩国、中国台湾、墨西哥，现在轮到中国大陆，以后可能轮到东南亚、非洲。

　　记者：假冒商品的制造中心在世界范围有规律地流动。

　　吕文举：它是有规律的，按照价格成本最低的规律流动，像水一样。我说，所以你们没必要上纲上线，兴师动众。但当时我最气的不是美国人，最气的是自己人。这些道理对我们本来是最重要但也最浅显的道理，我们有海关系统，有警察系统，有

商务部系统，完全可以通过这些系统，把每一个案例的幕后查出来，比如谁下订单，到货是哪个港，海关报关指向哪，出厂价是多少，目的地市场价是多少钱，你完全可以查清楚。我这么一个小角色都能拿出那么多的案例和数字，强大的政府资源还做不了这些事吗？这些事真不难做，我发现每次广交会上，都有很多外国不法商人下假冒商品的订单。他们就是幕后黑手，是他们启动了假冒商品对美贸易。

　　记者：整个产业链是他们在控制。

　　吕文举：整个产业链是他们启动的，整个流程，他们才是头，也是最大的受益者。但你拣了便宜还卖乖，最后还把屎盆子扣在中国头上，中国只是其中的一个环节而已，你让中国来背黑锅，你有什么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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