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书记倾力推民主十年触坚冰

http://www.sina.com.cn 2007年07月26日10:05 南方新闻网-南方周末

  雅安“进退”

  从质疑体制,到尊重体制,张锦明一度承受着妥协、流俗的指摘,有人甚至怀疑其早年创举的真正用意。“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她在日记中写道,她也不想辩白。

  即使最熟悉她的朋友也在问,民主价值和党性原则究竟如何平衡?张锦明的答案很简单,“从本质上讲,党性原则和民主价值应该是一致的”。

  雅安的经历无疑是她走向改良者的最好注脚,而雅安的改革,既体现了她对民主价值的思考,又体现了她党性的一面。

  2002年8月,45岁的张锦明由遂宁副市长调任雅安市委常委、组织部长。她在部长信箱里对那些年轻干部说,“理论始终是灰色的,而实践之树常青。”

  同年11月,中共十六大召开,党内民主被提高到党的生命的重要位置,并明确提出要进一步扩大县(市)党代会常任制试点。

  对张锦明而言,政策开辟出的空间,是一个全新的诱惑,“遂宁的公选和直选试验后,我一直在想,类似的改革能否向新的领域扩展?”

  显然,步云风波没有衰减她的探索热情,她说,“党的生命力高于党员的个人宠辱。”

  此前党代会常任制第一轮试点已经延续十余年,在浙江台州、山西大同等地,几经起落,何处破冰?

  张锦明重操选举,仅一个月,雅安下辖的雨城区、荥经县实现了中共历史上第一次的县级党代表直选。这背后即有步云情结。

  雅安市委组织系统一干部坦言,起初大家还挺担心,会不会冒进?事实证明,每一个环节的设计,“她都要求事先做大量的寻找政策、理论和实践依据的准备,做到‘万无一失’,用她的话说就是要大胆设想,小心求证”。

  这些“万无一失”的政策试点包括:党代表直选制、党代会年会制、党代表述职测评制、党代表席位制,以及更具实质意义的谋求监督、决策、执行分离的党代会常设机构的配置改革。

  她足够小心。在办公室书柜里,陈列最多的是党内各类讲话、文件、政策纲要,在一份各地党代会常任制试点的资料汇编里,密集着蝇头小字的笔记,她写道,“前车之鉴,后事之师。”

  雅安政改的另一个亮点是,荥经县政协委员不再列席同级人代会,转而列席每年召开的同级党代会,以使基层政协成为真正意义的政治协商机构,而不是通常的经济事务议事机构。这项试验仍然坚持,但少有宣传。

  “这些无一不是在党章和法制框架内进行的。”如果说“步云直选”是冒进孤例,而雅安改革却是顺势而来,从头至尾闪耀着体制内的智慧。

  2003年,四川省下发《关于市、县(市、区)党代表大会常任制的试点意见》,雅安的一些经验被吸纳,此后全国大部分省份先后前来交流学习,雅安政改名动一时。

  试点单位疲于接待,张锦明和她的同事却感安慰。

  2004年2月,她升任分管组织工作的市委副书记,位置高了,却决定重启基层乡镇民主实践,同年,她推动在下属芦山县飞仙关镇试行镇党委书记选民公推,由党员直选,还开启了镇团委书记、妇女主任直选的改革。社团组织第一次被纳入改革视野。

  2006年,在仁义等四个乡镇全面开展人大代表竞争选举和党委班子政府班子选举改革。

  自此,不难看出,权力体系中的党委、人大、政府、政协,几乎所有可以尝试的改革点,均已被涉及,甚至连妇联这样的社团组织,亦未错过。

  2006年,张锦明在对历年组织工作的述职报告中说:

  “如果已经没有如果,我将无怨无悔,因为在历史‘给定’的条件下,我已尽了全部努力!”

  下一站在哪里

  2007年5月,南方周末记者踏足雅安,这座诞生女娲补天传说的小城,已平复如初,政改最热闹的时光已过。

  因为已经列为四川试点城市之一,党代会常任制正渐入常规,这恰是她一直希冀的结局,比一时喧哗更重要的是,制度创新后的常态化和深化,而这离不开体制高层的认可。

  她和她的同僚等了四年,五味杂陈。2005年,第三届中国地方政府创新奖,19名评委几乎全票通过雅安的党代会常任制试点,雅安都已经准备好了第二天的获奖感言,但临了,却仅获提名。

  直到2006年11月,上级领导亲临雅安,对雅安的改革给予高度评价,张锦明忍不住地感叹,“一言抵过多少误解、无奈和困扰”。

  回首过往,张锦明不否认,与仇和、吕日周那些具有鲜明人治色彩的高压改革不同,她遇到的阻力或争议却是一种潜在的,但又是更深层次的分歧。

  比如对政改的行政成本,曾有县领导以此为由一口回绝被选为党代会常任制的试点县。有人讥讽,花这么多钱搞民主试点,值不值?

  张锦明回应,“这是执政党在自身建设上一直积累下来的欠账。”后来再无人提费用。

  还有不同意见,党代会常任制试点正式启动后,市委组织部曾想继续推进乡镇自治试点,但县级领导的工作始终做不通,理由很简单,乡镇自治了,县里怎么办?

  还有一些分歧,则基于理念,市委一官员直言不讳,“任何一项政治改革最后的出发点都应是落实到解决具体问题”。

  照这样的逻辑,比如试点县之一的荥经县,在实行常任制试点后,经济水平反而呈下滑趋势,   “有理由怀疑,一些民主改革对于试点区域的现实意义有多大”。

  她努力践行着一条极力摒弃人治的体制变革之路,十年下来,她的困惑还在于,以人治推动,终又难脱人治之惯性,于是总是急风骤雨始,润物无声终。

  有官员忧心忡忡,市委组织部一官员就坦言,雅安改革,高潮过后,现时怎么办?一个基本担忧在于,党代会常任制在形式上已经调动了基层党员的主体意识和参与热情,但若改革不能深化,会不会挫伤党员和党代表们的积极性?

  2007年5月,为解决监督同级党委和纪委而生的党代会监督委员会,在试运行了三年后,在最新的雨城区方案中,悄然不见。

  实际上,她的遗憾还很多。她积多年心血在2003年写的一篇文章《加强制度治党 提高执政能力》,只在学术范围内交流过。

  这是一份足够透彻的试点方案,内容涉及党内权力资源的重新配置和布局,比如县级党代会下并设执委会和纪委会,日常机构设立书记处……依照这个思路,党内的一些部门职能将要重新定位,基层领导层的专业结构需重新调整。

  张锦明仍坚定地认为,这至少应是基层党内民主深化推进的出路之一。

  “雁过岂会无痕”

  十年基层改革,为什么是张锦明?追问到最后,很多人归为“偶然”。她自己的回应却是“党内不乏这类人,而我是其中之一则纯属偶然”。

  这并不是一句谦逊之辞,在步云,在雅安,南方周末记者追寻曾经的改革故事,一些官员一提及张锦明主导的那些民主改革、执政建设就满眼发光,滔滔不绝,甚至潸然泪下。

  闺中密友对于“为什么是张锦明”的解释是,这是一个不甘平庸的女人,不囿陈规,对新生事物包容甚至接纳,补充的例子是,在遂宁当了书记后,有一次去成都开会竟然把头发染成了栗色,成为遂宁第一个染头发的女公务员。

  她的仕途也很有特点,在雅安工作五年,同僚几多变更,一位当地官员戏称:张书记真是名副其实的雅安名片。世俗的逻辑是,她若不做这些,或许会走得更远。

  2007年5月中旬,记者奔赴一些改革地区,一些地方似乎又回到了从前,面对“人走政息”的体制惯性,张自己也不得不承认,改革岂是旦夕之功?

  极其偶尔的时候,她也会内心挣扎:走过的为官之路,是对还是错?

  被她主导的改革裹兵进来的基层官员,也殊途各异。步云直选的乡长谭晓秋,仕途坎坷,自嘲道:我是个早产的私生子。而另一些因为公选而步入政府序列的村干部,则再三拜托记者转达感谢,“谢谢张书记给了我第二次政治生命。”

  她的一位下属,现今在邻近一个县担任领导职务的官员,在谈及昔日的直接领导时,总是长久沉思,沉思后几次说,“雁过岂会无痕?”

  这些正负信息,传到张锦明耳中,她的表情复杂,许久无语。

  2007年换届,党委实行常委分工负责制,张锦明主动请缨,分管新农村建设。

  她还在继续“折腾”,这一次将村民和村干部请上了讲坛,她说他们才是新农村的主人,新农村建设首先要听听他们的愿望,以此作为政府倾斜政策的试点依据。她安静地坐在人群中,整整一天,时有微笑。作者: 南方周末记者 朱红军 发自四川遂宁、雅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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