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通中西文化血脉

http://www.sina.com.cn 2007年08月09日11:07 南方周末

  巨著中的诗意生命,除了宝玉之外,还有黛玉等一群站立于泥浊世界彼岸的青春少女。曹雪芹发现了青春少女的绝对价值,塑造了一群具有高度生命质量的“女儿”形象。西方《圣经》的主角基督的十二门徒全是男性,《红楼梦》这一文学圣经的主角周围则是布满青春气息的“十二钗”,全是女性,清一色的女性。曹雪芹在自己的伟大作品中,惟一牵挂的就是这些女子的生命。在曹雪芹的审美眼睛里,所谓美,就是青春生命。《红楼梦》是人类有史以来最伟大的青春生命的颂歌与挽歌。它不仅具有说不尽的文学内涵,而且具有说不尽的哲学内涵。它太特别了,它既吸收了庄、禅甚至儒的哲学精萃,又完全超越了各家哲学的局限,它大于儒、大于道、大于释,它高于道德、高于政治、高于种种理念,从而获得宇宙般的没有时空边线的大境界。它有宗教般的恢宏与境界,有信仰,但不是宗教。它信仰的是美,是人之美与情之美,是青春生命和诗意情感之美。曹雪芹是自古到今中国文明史上第一个以审美代宗教的伟大发明者,他的卓绝千古的文学实践导致了蔡元培提出“以美育代宗教”的理念。有《红楼梦》作参照系,一切文学作品的高低深浅,都可以看得清清楚楚。这样的伟大作品,不是文学圣经是什么?我一直庆幸自己出生在《红楼梦》之后,倘若在这之前,人生没有贾宝玉、林黛玉、晴雯、鸳鸯等相伴,日子该多乏味。

  在课堂里讨论时,我对同学说,你们熟读四书五经,再加上这六经,灵魂就有了张力场,不仅生命会更为完整,而且想什么、写什么都会深一些。在《红楼梦》里,薛宝钗投射的是四书五经文化,林黛玉投射的是“我的六经”文化,两者都有充分理由。林、薛之争可视为曹雪芹灵魂的悖论。说“钗黛分殊”是对的,说“钗黛合一”也没有错,只是曹雪芹心灵的天平更向黛玉一边倾斜而已。就个人而言,我更是倾心于绛珠仙子,拒绝向薛宝钗靠近。

  打通中西文化血脉

  我把出国前界定为第一人生,出国后界定为第二人生。于是,常与朋友开玩笑说,第一人生中我天天读“老三篇”(毛泽东的《愚公移山》、《为人民服务》、《纪念白求恩》),第二人生则天天读“老三经”(指《山海经》、《道德经》、《六祖坛经》),甚至老六经。由于天天读,这六经便融入自己的身心,整个生命感觉便全然不同了,连吃饭睡觉的感觉也不同了。时至今日,我与六经仿佛已是血肉一体,真分不清是我注六经还是六经注我,正如分不清是庄周梦蝴蝶还是蝴蝶梦庄周。此时我着笔说六经,是我注六经,而放下笔,无论是衣食住行,还是读书思想,又觉得六经注我。王夫之说“六经责我开生面”,我也常有此种感觉。重自然、重自由、重个体生命的六经,只进入心灵深处,就感到解脱,感到新的活力又如黎明升起。很奇怪,离故国的土地愈远,愈觉得故国古典文化的魅力。西方文化确有它的长处,尤其是它的逻辑文化与理性文化。其逻辑文化发展到极致,便产生电脑所负载的程序文化,从而给人类世界又开辟另一番天地。但是,人毕竟是人,人需要听程序的指令,更要听从内心的绝对命令。因此,程序文化还需要感悟文化的补充与平衡。我相信将有更多的西方智者会像海德格尔那样倾心于中国文化中的大智慧。

  近几年,我与李泽厚先生常常一起呼唤“返回古典”,这一古典主要是指故国的古代人文经典。不过,他落脚的重心,第一是孔子,第二才是庄子,而我则是先返回“六经”,再参照四书五经,换句话说,厚重“六经”,不薄五经,并努力打通中西文化血脉,这便是我今天的精神之路。

  (作者为旅美学者)大标题有改动,小标题为编者所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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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方周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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