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血病患者备受昂贵医疗费困扰

    31岁的赵鹏是一名肿瘤科医生，不幸也是一名白血病患者。

　　让人吃惊的是，目前，带给赵鹏家人最大困扰的不是医学难题，而是医疗费用：每月两千多元的工资，每年最高只有17万元的医疗保险，显然距离40万元的医疗费用相去甚远。尽管有来自同事、朋友和网友的捐款及爱心，但赵鹏目前更需要的还是救命钱。

　　虽然赵鹏的故事把一个严酷的事实摆在社会面前：医疗费用在重大疾病面前显得很沉重。但是，我们欣喜地看到，从1998年至2007年，短短十年的时间里，中国的医疗保障覆盖人群从当初的城镇职工迈向了“全民”十三亿。

　　本刊记者/李云虹

　　2007年7月23日，在人民医院血液科的无菌舱内，赵鹏黯然地躺在床上。感觉还不错的他通过电话接受了记者的采访，告诉了记者他患病的过程。

　　身患白血病

　　2007年，北京的三月乍暖还寒，沉睡了一个冬天的世界随着惊蛰的到来增添了一丝生机。脱下冬装后发觉去年的春装已经过时，赵鹏打算找个时间为自己的衣橱添上几件新衣服。

　　3月10日赵鹏值班，有好几个危重病人需要抢救，值过24小时的班后，11日早晨他拖着疲惫的身体准备下班。“突然脑子内有一个念头，想去化验一下血，看看有没有什么问题，因为今年元旦后大家都说我脸色不好。”

　　化验结果出来了，结果是赵鹏贫血，当时检验科的医生对他说：“现在生活条件这么好，你年纪轻轻怎么会贫血呢，给你拍个片子看看吧。”没过一会，医生表情很严肃地说：“我们觉得你还是应该让血液科的大夫给看看，我们觉得你的血有点问题。”

　　当时赵鹏也没有往心里去，觉得不会有问题。等血液科的医生看完他的外周血涂片后，态度很坚决地对他说：“你今天最好做一个骨穿，抽点骨髓化验一下，以便明确贫血的原因。”

　　“我听了很不情愿，心想：平时都是给病人做骨穿，今天轮上自己了，有那么严重吗，不会是小题大做吧。但是血液科大夫坚决的态度让我没有办法拒绝，只好乖乖等着让她扎了我一针，还好，不是很疼，比想象的要轻。”

　　一个小时后，等赵鹏再去看结果时，医生说：“你的片子我也看不好，还是让他们主任看一下吧，正好她值班，我还有事先下班走了。”说完便急匆匆地进了电梯。“当时我觉得很奇怪，后来才知道，她是不愿面对这个事实，也不愿意从她嘴里告诉我得了那个病。”血液科主任的态度也很奇怪，看完片子后对他说：“我们也不是很专业，还是等明天检验科专门看骨髓片的医生上班后再说吧。你先留下你的手机号，有什么事情我通知你。”

　　当天晚上七点多，赵鹏接到了科室主任的电话，电话那头主任一个劲儿地嘱咐他，“血色素那么低，贫血已经很严重了，你自己应该有症状，怎么这个时候才去检查？明天你一早就来医院，今天晚上不许关手机，要让我随时能找到你！”听完主任的话，赵鹏有点懵。

　　第二天，赵鹏感觉单位气氛有些紧张，科室内的每个护士都愁眉苦脸的，“我当时以为是有人挨批了，没太当回事”，主任将赵鹏叫到办公室，关上房门，对他说，“你年纪很轻，现在贫血原因不清楚，昨天你做的骨穿，标本有点稀释，今天还要重新做一个，你不要考虑经济的问题，治病是最关键的。”随后，主任让赵鹏去血液科。

　　我走到血液科医办室的门口，看见主任和一个同事在跟血液科的医生谈话，我只听到一句“今后他的治疗还要配型做骨髓移植”，等他们发现我进屋时，突然什么都不说了。我们主任说，“你赶紧去处置室吧，大家都准备好了给你做骨穿。”这个时候护士长也气喘吁吁地从楼下跑上来，对主任小声说：“那个单子已经办好了，就在我这里。”

　　我觉得这张纸肯定跟我有关系，就一下子抢了过来，但是还没等我打开看清楚，就被护士长抢了回去。凭我的经验，这是一张专门给癌症病人办医保特殊病的申请单，为什么要给我办这个单子，难道是我得癌症了？

　　我对他们说：“把那个单子给我看看，要不我就不做骨穿。”血液科的主任把我堵在了护士站里，不让我出去，还一边往处置室推我一边说：“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那跟你有什么关系，你就先把骨穿做了再说吧。”然后所有的护士都往处置室拽我，没办法，在众人的“挟持”下，我终于被按在了处置室的床上。

　　那天做得格外疼，感觉抽了不止一点骨髓而是很多，等我从床上起来的时候证实了我的感觉是正确的，足足抽了20ml，平时做检查只需要0.2ml就够了，这时，组长从门口进来，拿上标本就出去了，原来她一直在门口等着，据说直接把标本送到人民医院去了。

　　在病床上躺了近一个小时后，我回到我所在的肿瘤科，一进主任室的门，发现我爱人、妹妹还有我表哥、表嫂都在主任室，当时我一下子就明白了，我肯定没得好病，不然不会把他们叫来的。

　　主任看见我进来了，对我说，“你坐下我和你谈谈，希望你有个思想准备，不管怎么样我们大家都会帮助你的。”我对主任说：“你就直接说吧，我也是干这个专业的，大不了就是肿瘤呗，还能有什么啊，我能挺住。”

　　主任长长叹了口气说，“其实你的病昨天晚上已经确诊了，血液科主任把检验科专门看骨髓片的大夫接到医院，连夜给你出了报告，确诊为急性淋巴细胞白血病，今天做的骨穿实际上是去人民医院做进一步的检查。经过大家商量，现在北京治疗白血病比较好的医院有人民医院、北大医院和307医院，因为今后需要做骨髓移植，这些医院都可以做这个手术，但是我们一致认为还是人民医院相对好些，所以准备让你到人民医院去治疗，已经有人将你的标本送到人民医院，并帮你联系床位，现在你需要做的就是等。”

　　愧对妻子与家人

　　得知自己身患白血病的赵鹏简直无法接受这一事实，他跟爱人在休息室内抱头痛哭。

　　赵鹏和妻子是2006年五一期间喜结连理的。婚后两人“感情很好”。由于赵鹏的父亲2002年过世了，因而赵鹏夫妻婚后同母亲一起居住。在专卖店做销售的妻子属于“很贤淑的类型”，平日非常听赵鹏以及他母亲的话，对这个儿媳妇，赵鹏的母亲也是赞许有加。

　　“我记得我对她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我对不起你，咱们刚结婚还不到一年我就得了这种病，你怎么这么倒霉啊！’当时，我妻子也是泣不成声，安慰我说，‘没关系，我不倒霉，你一定会好起来的，只要你能好起来怎么都行……’”

　　妻子的理解与宽容让赵鹏更感自责，“得知我得病后，我妻子也才查出来怀孕了。总觉得愧对她，非常非常地对不起她啊！”赵鹏不止一次地对记者说。

　　如何将噩耗告知母亲，赵鹏与妹妹产生了分歧，“当时我妹妹建议瞒着我母亲，但我坚决不同意，因为我了解母亲，这件事也瞒不住她。最后，我们商量决定由我亲自告诉她。”

　　当天回到家已经是下午1点多了，进门后简单吃了点饭。然后，我对母亲说：“妈，现在有一件比较重要的事情要告诉您，希望您能镇定，不论发生什么事情，您是我唯一的精神支柱，您要是倒下我就更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母亲说：“你就说吧，我能接受。”

　　“我病了，而且病得很严重。”

　　“你到底得了什么病？”

　　“白血病！”

　　“真的假的？你没有跟我开玩笑吧？”

　　“我怎么能拿这种事情跟您开玩笑呢。”

　　“天哪，我儿子怎么会得白血病呢，为什么我儿子得这种病？”

　　“您儿子不得，别人的儿子得不是一样吗？现在这就发生在咱家了。您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去银行把能取出来的存款先取出来，明天住院需要五万元押金，我在家收拾一下明天住院的东西。”

　　……

　　由于同事找了熟人，第二天赵鹏很顺利地住进了医院，事实上，人民医院的床位是非常紧张的。3月13日住院当天下午，医生就在赵鹏右胳膊上做了个PICC管，“就是从肘关节的静脉插一根管子，一直插到心脏上方的上腔静脉，以便今后化疗用”。第二天早晨“抽了17管血，下午就开始化疗了”。

　　3月15日，赵鹏的妹妹跑到医院要求医生抽取自己的血，进行骨髓配型，“我当时知道，兄弟姐妹间的配型成功率为25%，而非血缘关系的配型成功几率仅万分之一，我丝毫没有考虑，就抽血了。”

　　赵鹏的妹妹还告诉记者，她之所以要求医生配型，“是因为，我听说从中华骨髓库找合适的配型需要时间，另外还需要钱。如果我的配型成功，那我家至少可以节省这一项的开支。这些话，我从来没有和他们说过。”

　　3月22日，赵鹏的妹妹一早就赶往了人民医院的血液科，因为这天她的配型结果就将出来。“我很紧张，我祈求老天让我的血型与我哥的匹配。那天，医生告诉我，我和我哥的配型成功，六个点两人配上了四个，又是同血型，可以进行手术。我简直是高兴坏了，我觉得我哥有希望了，他有救了！我第一时间将这一消息告诉了我母亲和我哥哥。大家都非常开心，感觉看到了生命的曙光。”

　　坚强面对

　　赵鹏得白血病的消息不胫而走，北京

首钢肿瘤医院的医生、护士很快就全都知晓了，“很多同事和同学到医院来看我，每天都接待好几十人，忙得不亦乐乎。因而没有过多的精力考虑化疗副作用”，第一周期化疗很快就结束了，化疗过程还算比较顺利。

　　由于赵鹏自身就是肿瘤科的大夫，因此在面对疾病的时候，比一般人来得更坚强。

　　“随着化疗次数的增加，化疗后的反应也开始日益加重。最开始出现的就是脱发，三天之内，满头乌黑的头发开始大把地脱落。”赵鹏告诉记者，“每天早晨起床第一件事情就是整理昨晚掉在枕头上的头发，到后来根本就不敢梳头，因为每次都会掉很多的头发，而且根本就清理不干净，随时都在掉。后来干脆剃了个秃子，看到镜子里的自己好像跟怪物一样，从此不再照镜子。”

　　赵鹏的母亲告诉记者，“赵鹏比较喜好打扮，对于吃他不太讲究，而在穿着上他很讲究，可他年纪轻轻的，就得了这个病，看着他衣柜里的衣服，我真是很心痛啊！”

　　赵鹏告诉记者，在自己做化疗期间，为了节省开支，他都是“化疗的时候住院，化疗结束后，回家养着”。在这段期间，“我第一次亲身体会到化疗的痛苦，以前，我总是劝我的病人要坚强些，但我并不了解他们的感受。现在我将化疗的感受一一记录下来，将来回到工作岗位，我能更真切地为我的患者服务了。”

　　他还告诉记者，化疗最大的反应就是消化道的反应，严重时根本无法吃饭，“而且都不能闻到饭味，有时同屋的病友吃饭，我都得用病号服捂住鼻子，出现呕吐很正常，最开始还是胃液，到最后没有东西可吐就干脆吐胆汁，那种感觉一辈子也忘不了”。

　　有一次化疗后，由于药物的副作用赵鹏出现了严重的口腔溃疡，“那半个月几乎不能吃东西，喝水嘴都会疼，更甭提吃饭了”。他还告诉记者，“化疗药全都是毒药，看着颜色很好看，有红的、蓝的、桔黄的，但是它们的毒性可是相当大，不但可以杀死肿瘤细胞，对正常的细胞也有杀伤作用。”

　　2007年7月19日，赵鹏再次住进了人民医院，这次他的入院是为了做骨髓干细胞移植手术，入院后不久，他就被送进了无菌舱。

　　2007年7月25日，当记者走入人民医院血液科的病房，远远望去，狭窄的过道上摆放了很多椅子，每一个窗户外都有家属在守护，而窗户上也挂着中国结、平安锁、千纸鹤……这些祈求平安的挂件有些已经落满了尘土，而有些则是崭新的。

　　在赵鹏的病房外，也挂着红色的中国结，通过手机，记者听到了赵鹏虚弱的声音，电话中的他语速缓慢，他告诉记者，“我会坚强度过难关的，请你们放心吧。”而此刻在病房外的赵鹏的妹妹早已泣不成声了，“我不能让我哥听到我的哭泣，他现在必须保持心情平和，不能激动。”赵鹏的妹妹边哭边对记者说。

　　此时此刻，赵鹏的妻子也在医院，已经怀孕四个月的她放弃了做母亲的权利，而病房内的赵鹏却全然不知。

　　2007年7月31日、8月1日，人民医院为赵鹏进行了骨髓干细胞移植手术。“现在能做的，唯有祈祷赵鹏千万别出现感染”，电话中，赵鹏的母亲语气显得很疲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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