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湖的生态战争

　　-本刊记者／李梓

　　自然一定有自己的一套方式在维持自己的生态平衡,尽管我们不可以因此就去肆意破坏

　　荷兰生物学家泰斯·戈尔德斯密特80年代初期应邀参加了一项前往非洲“数鱼”的科考活动,当时他并没有意识到 这项旅程可以让他们在短时间内目睹一场鱼类关于达尔文“物竞天择”的进化论演出。

　　2007年的8月和9月,戈尔德斯密特来到中国连续演讲他在非洲20多年考察的内容,之前戈尔德斯密特从来没 有来过中国,对中国的湖泊生态情况并不熟悉,但他一点都没有猜错。和维多利亚湖一样,中国大部分湖泊在上演着同样的悲 剧:各种池塘都在放养甚至圈养各种有商业前景的鱼类,导致各种土著鱼类绝种,水质在短短几年内变得不适宜饮用,藻类疯 狂繁衍。这样的悲剧,15年前的滇池演过,今年的太湖也演过。

　　然而,大自然也在创造奇迹,在维多利亚湖,新的生态正在形成,巴掌大小的土著鱼似乎已经找到了方法躲过身材足 足有100多公斤的外来鱼类的捕猎,用新的方法存活下来。

　　提桶的男人

　　在东非大裂谷中,坦桑尼亚、乌干达和肯尼亚三国之间,有世界上第二大热带湖泊维多利亚湖,这里生态环境幽闭, 拥有世界上最多种类的鱼。1981年,荷兰莱顿大学的生物学家戈尔德斯密斯和他的同事们来到这里,就是想要数清这里究 竟有多少种鱼。分类学家们花了一年多的时间辨认出了150多个新鱼类品种,这些新鱼类大多属于单色丽鱼。而且新的鱼类 品种还在源源不断地涌现,每周都有新发现。

　　到1986年,已经有几百种鱼类登记在册,鱼类学家们以为他们已经完成了任务,但是,他们发现了另一个让人不 安的现实:单色属丽鱼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体型巨大的尼罗尖吻鲈。“在一个散发着迷雾的早晨,一个提桶的男人把一小桶 尖吻鲈鱼苗倒进了维多利亚湖中,从而改变了这一地区的生态。”戈尔德斯密特把人为引进外来物种者称为“提桶的男人”。 在上世纪80年代末期“提桶的男人”到来之后,丽鱼的种类从五六百种锐减至100多种,维多利亚湖的生态环境全面遭到 破坏。

　　生态的连锁反应

　　在维多利亚的五年,戈尔德斯密特不仅观察了湖里的变化,还观察到了森林和村庄的变化。由于新的拖网渔船和大型 鱼类的引进,维多利亚湖周围的人们放弃了他们古老的采集、编制和农业等生计,转型成为专业渔民,而在此之前的几千年, 维多利亚湖周围并没有专门的渔民。熏制鲈鱼和鲳鱼很快成为一项繁荣的出口业务,为了熏鱼,人们砍伐湖边的树木作为燃料 。在1981年,维多利亚湖边覆盖着繁茂的森林,“而今天,你在那里几乎看不到森林了”，戈尔德斯密特说。

　　戈尔德斯密特观察到了这里物种灭绝的一种特别情况:“丽鱼的雌鱼对于雄鱼的颜色特别挑剔,它们的色彩选择成就 了许多独特的鱼种。而当湖水变得浑浊,雌鱼看不清雄鱼的颜色而胡乱交配,这导致了许多特别的鱼种就此消失了。”

　　大部分的丽鱼原本都是单一捕食者,它们往往只吃某一种食物,比如,有的只吃浮游生物,有的捕食昆虫,有的捕食 细小的虾贝等等。而当环境恶化后,戈尔德斯密特发现:“单一捕食者消失了,但杂食者却存活下来。”

　　由于捕食浮游生物的弗鲁鱼类的消失,摇蚊的繁衍不再受到威胁。在尖吻鲈成为维多利亚湖的第一大种族之后,人类 的生活也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尽管生态链已经变得非常贫瘠,但这个贫瘠的链条仍然在为人类产出不菲的财富,人们从事捕 鱼和熏鱼显然大大改善了生活”。

　　人类的过度索求,森林锐减导致水土流失,大量携带养分的泥土被带入湖中,湖水的透明度下降,矿物质增加,从而 给藻类的生长提供了合适的条件。1990年,生物学家们发现了另一种外来物种“凤眼莲”出现在湖中,凤眼莲原来是南美 的物种,而今作为水质被污染的信号,它几乎生存在世界的每一角落。凤眼莲从河流中漂流而至,挤占了维多利亚湖的水面, 从而导致湖水中缺氧,人们在湖面上经常可以发现腐烂的尖吻鲈,这些个头巨大的鱼类死于窒息。

　　土著鱼卷土重来

　　世界的许多大湖,外来鱼种完全占据了生物圈的优势。在维多利亚湖,占据生物圈优势的包括鲈鱼、绸鱼、罗非鱼等 。

　　在认为事态大概已经如此之后,戈尔德斯密特在90年代开始写他的著作《达尔文的梦幻池塘:维多利亚湖上的悲剧 》。但是在他已经成稿之时,生态学家又发现了新的土著鱼类的身影,这是之前没有见过的已经适应了新的生态链的土著鱼类 。一小部分丽鱼竟然改变了生活习性而存活下来,它们改为杂食动物,游到此前从来没有到过的区域,在大鱼的威胁中生存下 来。戈尔德斯密特为这些鱼类在如此快时间内发生的适应和改变而惊讶。

　　在认识到了引进具有商业前景的大型鱼类带来的错误后,乌干达等国政府试图纠正它们的错误,但任何外来物种,一 旦在本地的生态圈里扎下根后,要想把它消除就是很困难的事情。“作为一名生态学者,我常常幻想能够驱逐所有的外来物种 ,恢复维多利亚湖在70年代以前的生态,但事实上我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情,我们能做的是如何不让现状变得更糟和尽力挽 回。”戈尔德斯密特说。现在他如愿了,为了捕获这些体型可以达到100多公斤的大鱼,人们使用了更坚固和网眼更大的网 ,一些土著鱼因此得以侥幸逃脱,成为新的生态中的重要一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