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之城

　　汪 继

　　最近特别想念一种食物，那种老底子每家小吃店、小吃摊都有的小馄饨。已经很久没吃到了，现在看到的都是那种比 水饺皮稍薄一点的大馄饨，肉馅里面加了很多的花样，价钱也贵，像个脂粉浓重的女人，我不喜欢。也有其他的小馄饨，皮很 薄可是里面的肉喧宾夺主般的多，汤却很寡淡，像个D罩杯的女人，我也不喜欢。

　　记得那时最爱吃小馄饨了，微微泛黄的皮薄薄地有点透明，像那种上好的黄玉，似有若无的透；而里面的肉也不很多 ，只刚好填满皮子折起的角落，却正好勾起你对下一只的欲望；汤其实是最普通的开水，可是在里面加了榨菜粒、蛋皮丝、葱 花那就不一样了，有了种微微的鲜味。真的，只是微微的，那种很随和的好味道，你可以再加辣加醋，绝不会让你觉得你的自 做主张是多余的，就像个善解人意的女人，妥帖自然。

　　而做法也是不能马虎的，生馄饨必须要下滚水焯一次，很快起锅去掉皮上的碱味。然后再下另一锅滚水，煮一下让里 面的肉熟。要紧的是，不能用锅里的水做汤。要用新的滚水下汤放入熟了的馄饨，一碗馄饨才出炉。不能省略一步也不能篡改 一道。这样的味道才纯正地道，像个有品味的女人，低调讲究。

　　读书那会儿是很节约的，因为不能开源，所以就节流了。小学时有个密友L，俩人都很爱馄饨，总是要寻时间去吃的 。用现在的时髦话就是一起AA制腐败。记得那是一个小摊，在一个弄堂口，架子一搭上面弄个大塑料布一撑，摊主是个三十 岁光景的男人，现在想来他也不是过的很如意吧，但却过的很踏实。我和L总是只买一碗，却要两个汤匙，还要他给我们多加 点汤，他每次都很乐意，然后我们就你一勺我一口的开吃，但规定不许连着吃两口。没生意的时候，他会在旁边笑嘻嘻的看着 我们，有些时候，趁他在招呼其他客人时，我和L会吃到一半，再要求他加点汤，以为他无暇顾及我们，就加了。现在想来小 孩子的把戏，只是做给自己看的。有时天初寒，他总让我们坐在离炉子近点的地方，还放下帘子为我们挡风。可是后来有一天 ，摊子不见了。我和L就另找摊子了，但再也没有人会给我们加汤加勺了，童年记忆的底片上，那是一段光润鲜活的影象。

　　到了初中和L分在两个学校。可还是依然喜欢馄饨。有一次牙痛半边脸肿得很大，母亲心疼我，让我中午放学别回家 了，午饭给我送来，问我想吃什么？我说，馄饨。她问要几只？我说，六十只。于是中午最后一节快下课时，她送来了，让坐 窗边的同学给我。我始终记得我那位可爱的男同学，打开盖子看到满满一大盒馄饨时，吃惊的表情。那以后直到现在他都会在 我们聚会吃饭时，问我你够不够？

　　晚上回家母亲问，你都吃完了？我说，是啊就是牙痛，不太吃的下，后面硬绑绑吃下去的。母亲笑着说，那是因为我 买了八十只呀。呵呵，没有一个母亲会嫌自己孩子贪吃的。

　　后来慢慢的吃到的馄饨渐渐不一样了，有些是汤料少了，因为嫌做蛋皮丝麻烦吧，蛋皮丝不见了；有些是因为生意太 忙吧,做法省了一步,只让馄饨下水滚一次或者直接用锅里水做汤;有些是因为图方便吧换成紫菜和虾皮，都是干货，虽然不 那么容易变质，可是味道却不一样了。再后来也就是现在，我就再也找不到当时的馄饨了。

　　昨天对先生说想吃以前的馄饨，可是找不到。他说他吃到过一家，改天带我过去吃。我追问是一模一样的吗？他说差 不多啊，你吃吃就知道了。那还是算了吧，我想。心里存着一个希望寻去，得到的往往不够完美。还是等我改天偶遇吧，这样 更快乐。那些不够纯正的滋味吃多了，我怕自己不记得那个真正的滋味了。味觉也应该是记忆的一种，时间不可逆，有些味道 可以让我们在岁月里穿梭自如，只有记忆是不会被时间打败的。

　　生活里有些小小的喜爱，有些小小的坚持，也许就会把日子过得丰满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