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大传销团伙覆灭

　　【重案实录】

　　河北省保定市警方在2007年8月8日至9月6日近一个月的时间里铲除了一个以传销头目王鑫、王鹏为首的传销 组织。该组织以销售没有生产厂家、没有工商注册的“婷莱雅”牌化妆品的形式进行传销活动。此次行动中，警方共抓获涉嫌 非法经营的传销头目44人，已查明涉案金额814万余元，涉案人员2000余人。

　　看守所里聊传销

　　记者在保定市看守所见到此案中的几名犯罪嫌疑人时，已经是10月底，这几个从南方来的人和记者讲起自己的传销 经历时，像是感到了北方的寒意，都不约而同地把头缩在了领口里。

　　周光辉，30岁，湖南祁东县人，机电中专毕业。其直接上线是陈祥铁，直接下线是邱俊良、曾佑生。警方已落实周 光辉经营额46万余元，个人获利7万余元。周光辉属于A级，也就是这个行当的顶级，下线有620余人。

　　周光辉说得很痛快，他说自己来北方这个叫保定的城市做传销，完全是老乡陈祥铁骗来的。陈祥铁原本是说，让他来 北方做中央空调工程。到了这儿住下后，陈祥铁才告诉他是干传销。社会上谁不知道干传销得买传销的产品，那可是要现金的 。

　　在周光辉没交钱之前，陈祥铁带着他天天去听课，就是社会上说的“洗脑”。老师一天到晚讲的就是放羊娃的故事。 故事说，有个放羊娃在山里放羊，娶了老婆还放羊，有了儿子又叫儿子放羊，儿子再叫儿子的儿子放羊，放来放去除了山，啥 也没见过。老师的意思是说，人不能总呆在一个地方，又干一个事，就要变得和那个放羊娃一样傻了，所以人要变革，就得干 传销，干了传销才能挣到钱，才能不像放羊娃几辈子离不开山，除了放羊啥也不会。

　　周光辉说不久他就交了钱，不完全是因为那老师把他说通了，是因为他考察了传销的路数，觉得还是有钱赚的。他说 ，其实“婷莱雅”只是个幌子，交了钱，要不要货都无所谓，3900元一份“婷莱雅”，顶多值200元。有很多人交了钱 都不要产品，当然你如果要，上线也会给你，但说不准日子。所以重要的是看你能不能拉人进来。拉了人，就有钱赚，这里面 学问大了，不光是你要会说，也靠运气，你的下线要是能干，你的队伍就会壮大，你也就会升级，就会有钱赚。

　　周光辉说他只拉了两个同乡进来，虽然后来挣了点儿钱，可出了事，家里人说他，他手下的人也怪他，都跑了。

　　钟濒宝，女，27岁，广东省惠州市人，高中文化，上线邱俊良，下线钟坤朋，B级。

　　钟濒宝情绪有点激动，一直在抹眼泪，一直怪自己不光毁了自己的前程，还连累了自己的小弟。

　　钟濒宝是2005年6月来保定的。以前她没来过北方，她说，朋友邱俊良(其实邱是钟的姐夫)让她来北方玩，她 就来了。传销也是邱俊良告诉她的，劝她做的。当时，她不认为这是犯法的事。

　　她也洗过脑，讲课时，老师说传销违法不犯法，而她也考察了这个组织的制度，认为能挣着钱，才干的。现在被抓进 来，她才知道事情的严重。她拉进组织两个人，一个是她的朋友，一个是她的弟弟。这两人入伙的钱都是她交的。后来朋友干 了几天，挣不着钱跑了。

　　她现在最后悔的是不该把弟弟拉进来。弟弟读大学是她供的，最听她的话。大学毕业后，弟弟本来已经在广州一个很 好的单位上班，听了姐姐的话后干上了传销，最后被警察抓了进来。

　　邱俊良，33岁，湖南省浏阳市人，初中二年文化，上线周光辉，直接下线钟濒宝、李哲，A级。其下线共有500 余人。

　　邱俊良说，他本来在深圳跑运输，跑得好好的，父母妻儿一家人全指望他过日子。虽说辛苦，可日子也过得下去。他 说自己是被周光辉骗来的，周光辉和他说这里有工程做，来了比深圳强，他见周光辉说得诚恳，就卖了跑运输的车赶来了。

　　周光辉请他喝了接风酒，以后的3天里，周光辉带他玩，直到他玩得不踏实了，追问多次，周光辉才告诉他实情。

　　后来是他自己上了20多天课，才拿定主意交钱的。他当时听老师讲别人的成就时，就想，别人能挣到钱，我也能行 。

　　夜巡铲了传销团伙

　　赵磊是在清查传销行动夜巡的第八天凌晨抓住传销头目刘振强、钟坤朋的，那天是8月8日。赵磊是河北省保定市北 市区五四路派出所副所长。头天晚上，所长张建国和他说，虽然市里已经组织过3次遣返传销人员活动，这次清查还得细心。 于是，赵磊和同事王跃抓到了两个传销头目，顺藤摸瓜竟铲除了一个河北省最大的传销团伙。

　　赵磊对记者说，当时，他一见那两个穿着“报喜鸟”西服、带着金项链的南方人就起了疑心，不会是搞传销的头目吧 ？哪知那两人竟从自己的摩托车后备箱里拿出了一沓“业绩单”以证明自己是从事营销的好人，不是偷车贼(查车时，他俩拿 不出行车执照)。哪想正落在了打击传销的警察手里。

　　经审查，刘振强、钟坤朋都是广东省惠州市人，都是来保定搞传销的，还都是B级。两人又交代出两个同伙，一个叫 邱俊良是A级，另一个叫钟濒宝也是B级。警方迅速将邱俊良、钟濒宝抓获。邱俊良交代其上线叫周光辉，湖南祁东县人，也 是A级。经警方审查，他们4人以销售“婷莱雅”牌化妆品的形式进行传销活动，非法获利20余万元，涉嫌非法经营罪。

　　当天，派出所将案情向保定市公安局北市区分局汇报，分局认为案情重大，当即成立了以分局局长为组长的“8·0 8”专案组。

　　8月9日，专案组指派赵磊、王跃、胡素勇赴湖南邱俊良家取证并抓捕周光辉。在湖南省浏阳市邱俊良家中，警方搜 出5张传销人员网络图和一本手写“业绩单”；一张邱俊良刚买的一套130平米商品房的收据。一个星期后，赵磊等人在湖 南省祁东县警方协助下将周光辉抓获。根据周光辉的交代，警方在长沙抓获了以金小红为首的5名传销团伙的A级成员。

　　9月3日，警方抓获王鹏时，得知第二天晚上，保定将有一个B、C级传销人员的聚餐会，遂立即电告保定。9月4 日晚，保定警方在市内北斗星饭店，将34名B、C级传销头目抓获。

　　至9月6日，保定警方共抓获涉嫌非法经营的传销头目44人，其中A级7人，B级11人，C级23人。

　　根据传销人员的交代和业绩单上的姓名，办案民警画出了长达5米的传销人员网络图，涉及千余人。

　　传销团伙的组织结构及运作

　　经保定警方调查，以王鑫为首、王鹏等人为骨干成员的传销组织以销售“婷莱雅”化妆品为名，从事非法经营活动。 传销组织建章立制，组织严密，通过发展下线，交纳上线费用，以取得继续向上升级和发展下线的资格，并根据发展下线的数 量来决定其在该传销组织中的等级，组织者通过每个成员的销售业绩来按时下发报酬。

　　这个传销组织分A、B、C、D、E5个等级。刚加入、没交钱的人叫“新朋友”，不在等级里。交3900元购买 一套“婷莱雅”，“新朋友”升为E级；E级发展3至9个下线升为D级；D级发展10至64个下线，升为C级；C级发展 65至272个下线，升为B级；B级升为A级必须有两条线以上，即两个以上的下线分别发展的团伙。两条线要达到770 人，3条线要达到560人，4条线要达到393人。

　　据办案民警介绍，传销组织A级称老板，B级称经理，一般一个传绡组织有4个A级，当某个A级的下线B级的业绩 达到A级业绩标准时，A出局，其以前下属的B升A。C级在传销组织里担负着日常管理职责，任寝室长，这个寝室传销人员 的吃喝拉撒睡都由其负责，通常是几个C级联合组织讲课，C、D、E级的传销人员都可以当老师讲课。讲课的内容，多是传 销人员成功实例和取得报酬的方式。

　　比如，这个组织中的邱俊良在今年5月以前是B级，其上线周光辉是A级，邱俊良的业绩达到A级后，就将周光辉踢 出局。周光辉也曾把他的上线陈祥铁踢出局。这一机制的作用是鼓励级别低的传销人员积极发展下线，壮大传销队伍。

　　传销组织通过欺骗、说教等多种手段鼓励其成员发展下线，于是老乡发展老乡，同学发展同学，姐姐发展弟弟，丈夫 发展妻子，亲情、友情被欺骗替代。

　　这个传销组织的成员主要通过直销、差额和辅导的方式获利。直销指交一份传销金3900元中，E级返还525元 ；D级返还700元；C级返还1050元；B级返还1470元；A级返还1820元。差额指下线卖出一份3900元的 “婷莱雅”，上线收一份差额。比如D的下线E卖出一份，D就收700元减525元；C的下线D卖出一份，C就收105 0元减700元，以此类推。辅导是指谁发展多少人挣多少份钱，一般在70元至150元之间。

　　此案中，王鹏的直接上线是王鑫，直接下线是马丽、易晓林。据王鹏交代，其给王鑫交过100余万元。王鹏的下线 有580余人。

　　案件处理引出的法律问题

　　目前，此案已由当地公安机关移送审查起诉。近日，记者就办理这起案件遇到的法律问题采访了办案民警和相关公安 机关的领导。

　　此案主办民警、保定市北市区五四路派出所副所长赵磊说，这起案件之所以能移送起诉，主要是因为当地警方在办案 的初期缴获了这批传销人员的业绩单，业绩单上准确反映了传销头目的经营数额和他们得利的数额，比照非法经营罪规定的刑 罚标准，就能移送起诉。以前，当地警方也办过以传销形式引发的刑事案件，但很难以非法经营的罪名移送起诉，因为这种案 件取证很难，抓不到证据，就没办法治罪。以前遇上这类案件，当地警方移送起诉，只能根据嫌疑人在传销活动中涉及的罪名 (比如诈骗、抢劫、非法拘禁、妨碍公务)查处，因为目前我们国家没有涉及传销的罪名。

　　以往，有群众举报传销聚会扰民，民警去现场如果不能发现传销人员有触犯刑法的行为和证据，就只能劝戒他们不要 扰民，而不能对他们采取强制措施。这在某种程度上会使传销头目和法律意识不强的传销人员产生误解，认为民警没有采取强 制措施，就是他们的行为不违法，就可以做。

　　有些以传销形式引发的刑事案件，民警查处了，都是把他的犯罪行为往刑法上有的罪名上靠，但不能办他传销的罪。 比如，有个传销的小头目以找工作的名义把“新朋友”骗来了，“新朋友”发现上当受骗了，不想干，这个小头目就把人家的 手机、身份证扣住，不让人家离开传销窝点，时间够了非法拘禁罪的量刑标准，警方就可以以涉嫌非法拘禁罪查处他。但有不 少传销者没有触犯刑律，公安机关就不能打击。今年保定全市已经3次遣返了3万多人次的传销人员，为什么还有这么多的传 销人员？就是因为打击的力度不够，只是把他撵走了，处理不了他，他就又来了。由此形成了撵走、又回来、再撵走、再回来 的怪圈。

　　负责此案指挥协调的北市区公安分局主管刑侦的副局长李刚说，按照政府职能分工，打击传销主要是工商部门的职责 。依据2005年11月1日实施的《禁止传销条例》，“工商行政管理部门查处传销行为，对涉嫌犯罪的，应当依法移送公 安机关立案侦查”。这就是说，公安机关只有在传销人员涉嫌犯罪的情况下，才能立案侦查。这些年，他们也办过不少传销引 发的各种刑事案件和传销人员因钱被传销头目骗走而报复社会的刑事案件。

　　李刚说，今年4月20日，他们办过一起妨碍公务案，起因是工商人员查处一个传销窝点时，一些传销人员不服，不 但聚众到工商所闹事，还砸坏了工商所的办公设施，他们按妨碍公务罪抓了7名犯罪嫌疑人，后来法院也是按妨碍公务罪对此 案作出判决。

　　还有一起传销人员因钱被传销头目骗走引发的抢劫案，也发生在今年4月。5个20岁左右的传销团伙的年轻人，因 其上线把团伙的钱卷走了，又找不到上线，不要说要回自己的钱，就是生活也成了问题。他们便萌生了抢劫的主意，报复社会 和挽回自己的损失。他们先在网上发布招工广告，再租一间屋子做为实施抢劫的地点。应聘的人来到后，他们就对人家搜身， 搜不到钱，就让人家往家里打电话，让家里往这伙人指定的银行卡里汇款；若不给家里打电话，他们就打人。通过这样的暴力 手段，他们作案3次，抢了几千元，最后被公安机关以涉嫌抢劫罪抓获，法院也是按抢劫罪判的。

　　很多传销组织都在钻国家法律的“空子”。当地警方办的这些涉及传销的案件都是以嫌疑人触犯的罪名移送起诉的， 让人看起来好像与传销无关，其实都是因传销引起的。打击传销，又没有明确的罪名，这就不利于加大打击的力度，也不利于 群众认识传销的危害。

　　传销危害的不仅是上当受骗的群众，也危害国家的经济秩序，工商机关查处传销时往往因为没有强制性权力，处罚很 难落实，传销头目得不到应有的打击，也就对法律缺乏必要的畏惧，这就是这几年传销打也打不绝的重要原因。

　　李刚说，基层执法机关希望打击传销能有明确的法条，像其他法定罪名那样明确，这样便于他们的工作。因此，应尽 快解决打击传销遭遇法律滞后困扰的问题，给执法人员一个明确的法律依据。

　　记者认为，当地办案民警的意思是，国家应当有一个具有较强的可行性和可操作性的打击传销的规定，对传销和变相 传销行为、查处工作原则、执法主体及其职责分工、查处和监管手段、行政处罚等方面的问题都要有明确标准，才能加大打击 传销的力度。

　　张亦嵘/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