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协委员炮轰京剧教学曲目中革命样板戏

http://www.sina.com.cn 2008年03月12日11:36 新民周刊

  原本,教育部在全国10个省市自治区的部分小学及初中推出“京剧进校园”试点,是个有益的尝试,然而,15首 京剧教学曲目中竟然有9个“革命样板戏”段子,引发了众多争议和政协委员的当面炮轰。

  撰稿·孙 洁

  教育部最近为中小学生指定了15段京剧教学曲目,据称是希望孩子们因为这一律令,从小就能够对我们的京剧发生 好感,让“大学生小学生像爱唱《老鼠爱大米》一样爱唱京剧”。然而细看,其中居然有9段选自当年的“革命样板戏”《红 灯记》、《智取威虎山》、《红色娘子军》、《奇袭白虎团》、《沙家浜》等。姑且不论这些剧目本身的艺术水准究竟如何, 如果真的在不远的将来,大学生小学生都像爱唱《老鼠爱大米》一样,开口就是“我家的表叔数不清”,假使在“文革”中含 恨离去的马连良、言慧珠、麒麟童、盖叫天……,他们泉下有知,又当作何感想?

  苏叔阳写过一篇很短的小说,叫《我是一个零》,写的是一位跑了一辈子龙套的老演员沈大爷,在风烛残年的时候, 把他最后的那点精力都用在了录说戏的磁带上,他留下了五十五盘磁带,说了整整二十出已经失传的老戏,自己却活活累死了 。小说里有这样的情节:

  有一回,礼拜天,北屋的二妞学唱方海珍的核心唱段,全院都洗耳恭听这革命文艺战士的慷慨高歌。他呢,哆嗦着嘴 唇,捂着耳朵,走到二妞跟前,眼含着泪说:

  “二妞,姑奶奶,您饶了我,饶了我呗,这不是京戏呀,这是糟踏咱们,损咱们呐!京戏要是这个味儿,能到了今儿 还不绝种吗?您行行好儿,别唱了,别唱了!”

  结果二妞真的不唱了。

  我不是个见月知愁的人,但是每次读这篇小说都会落泪。我觉得它写的其实是京剧在现代中国的命运。我也决不是保 守到连样板戏都听不得的人,或者说,我喜欢听戏,但是远远没有达到沈大爷的境界。即便如此,看到教育部公布的这15个 唱段,还是感到一种难言的悲哀。两百多年的京剧史,兴也宫廷,衰也宫廷,成也宫廷,败也宫廷,京剧的地位越来越重要, 路却越走越窄,不就是因为它曾经拥有最多的粉丝,所以被放在了最高的高台上,被认为必须承担最多的教化功能吗?其实, 任何一种大众的艺术样式,都会教化,都会训诫,都会道德评判,当然也都会有某种低级趣味的因素。拿京剧来说,不去规范 它,也会有《三娘教子》、《天雷报》、《马前泼水》这样的严格匡范人伦秩序的戏;严肃整治呢?随着少数确属诲淫诲盗的 剧目一起被清理的,是《奇冤报》这样的“迷信戏”、《红娘》这样的“淫乱戏”、《四郎探母》这样的“汉奸戏”……(《 这些反人民的旧剧 北平文管会通稿停演》,1949年3月24日天津《新生活报》,见《读库0705》)整治和规范 的顶峰,就是“文革”中人人会唱的这些“革命样板戏”了,它们当年流行的程度远甚于现在的《老鼠爱大米》,然而,“这 不是京戏呀”,畸变的品种注定了是要速朽的。

  我相信任何人喜欢或者不喜欢任何一种艺术样式,都是要讲缘分的。因缘造人,有的喜动,有的好静,有的爱听,有 的重看。其中有很多非理性的成分,正因为它是艺术,对艺术下断语是天下至难之事。所以,不管音乐课还是美术课,甚至语 文课、英语课,在尽可能地提高老师自身素养的前提下,把美好的艺术介绍给学生,给他们更多的选择和领悟的空间,不要让 他们和本应有缘相识相知的艺术门类失之交臂,才是正解。如果九年义务制教育期间,每个学校、大多数的老师能有这个理念 ,能经常有意识地带领孩子们介入各种各样的艺术欣赏活动,那么,哪怕不要求京剧唱段进音乐教材,也会有相当一部分的孩 子喜欢上京剧,或者别的剧种、曲种,或者其他艺术品种。——是啊,为什么非得是京剧呢?又为什么一定要是戏曲呢?反之 ,像现在这样硬性规定,而且让他们必须记住、唱会“要学那泰山顶上一青松,挺然屹立傲苍穹。八千里风暴吹不倒,九千个 雷霆也难轰”这样已经过强烈扭曲的所谓京剧,怕是要让不少本来也许会和京剧有缘的孩子们从小小的年纪,就怕了京剧,一 生一世远离京剧吧?

  我不知道现在的孩子们是怎么上音乐课的,是不是像我小时候那样,要站到老师的风琴边唱一支歌,看看是不是唱得 准唱得好。我读初一那年,在一次这样的音乐考试之后,老师无限同情地看着我,问:“你觉得自己唱得准吗?”我一向对音 准比较茫然,于是懵懂地摇了摇头,表示不知道。这时,老师对着全班同学,说了一句让我终身难忘的话:“同学们,这样的 人就叫‘音盲’。”真是一言兴邦一言丧邦,我本来对音乐没有十分的兴趣,从那时起更是退避三舍。其实老师并没有错,我 当然也没有错,错的是恰恰是这个评价体系。一个乐感比较麻木的人是不是可以喜爱音乐?是不是可以在音乐课上得到最初的 美好的音乐启蒙呢?如果没有这个用音准决定音乐成绩的评价体系,一切是不是就迎刃而解了呢?多么简单快乐的事啊!成人 们,为什么今天又要给孩子们的音乐教科书强加上15段京剧呢?要知道让小学三年级的孩子翻“甘洒热血写春秋”那样的嘎 调是多么不人道啊!

  背着“音盲”的包袱,我浑浑噩噩地读到高三,一直和艺术无缘。有一天,我突然对自己说,我现在开始要学会听京 剧。那时候的广播电台有很多“老人”们讲戏的节目:中央台每周日上午九点有一小时的“听戏谈戏”,放的都是演了或者研 究了一辈子戏的老先生的谈话或教戏录音;每周五晚上的《今晚八点半》是一小时的“梨园夜话”,安排的是老前辈翁偶虹先 生(《锁麟囊》就是他编的)和编辑高坦女士根据听众点菜作的专题对谈——收听期间,我曾经给翁先生写过三封信,其中两 封有幸得到了他的专题答复;上海台每周日晚上也有那么一小时,是陈朝红和柴俊为主持的,他们每次会播出二十分钟丁秉遂 或者景孤血写的戏话文章。就是这些广播节目让我很快地实现了学会听京剧这个小小的愿望,等到高考结束,赶赴南昌军训的 时候,我已经离不开京剧了。我在随身的行李里放了一本薄薄的戏考,打算在没有戏听的时候翻一翻,解解馋。

  从1992年第一次进剧场起,我看了不少戏。戏票一天天贵起来,可看的艺术家一个个少下去,直到现在,几乎已 经提不起精神来看一眼天蟾舞台的演出动态。我看戏虽晚,比起后来的孩子还是幸运的。有一次我和几个朋友在BBS上比赛 谁现场见过的老演员更多,更老,更有实力,我说我看过景荣庆,看过何玉蓉,看过艾世菊,竟说得几位看戏颇多的朋友好不 自卑。而大家最后都败给了一位小时候看过梅程荀尚的阿姨。现时代,不管看什么人的艺术产品,永远是赶早不赶晚。好东西 时刻在流逝,你无法挽留它们,即便是以保留声像的方式——录音和录像怎么可能完全复制活泼泼的现场带给人的愉悦和激动 呢?唯一的拯救之道就是抓紧时间多看一点,多听一点,多记忆一点。——“行走在消逝中”,谁出的高考题目?太准确了, 太无奈了,太悲情了。

  逝者如斯,大抵只能如此而已。要想美好的艺术在一代又一代的后来者中找到知音,现在的知音者任重而道远。但是 ,硬性规定孩子们必须听京剧、学京剧,并不是好办法,更何况给孩子们听和学的这些戏里的大部分,但凡懂一点戏的人都会 异口同声地说,“这不是京戏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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