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用汽车：背靠市场解决敲诈

　　-李子

　　如果你的紧密交易伙伴突然撂挑子怎么办？通用汽车的办法是：收购对方

　　现在的汽车都是金属车身，顶多有一些敞篷车使用其他材料制造篷布。但在20世纪早期并非如此。那时，汽车车身 的主要材料是木材，基本依靠手工制造。木工活儿和汽车制造厂的机械生产有着很大的不同，于是，那时的汽车企业往往从独 立的车身制造厂采购车身。

　　20世纪早期，通用汽车主要从费雪车身公司购买现成的车身。汽车工业是一种高投资、大规模的工业，当然不能像 小作坊那样轻易地更换供应商。因此，通用公司和费雪公司之间不可避免地就要建立起长期的合作关系，只有这样才能使双方 的利益最大化。

　　有市场经营经验的读者会在这里意识到，问题出现了。是的，通用和费雪的合作由于牵涉巨额投资，因此对双方的诚 信有很高的需求。既然对诚信的要求很高，那么这种合作岂不是非常脆弱，很容易破裂吗？如果是这样的话，是不是应该寻求 市场以外的力量和因素来保证双方必须诚信呢？

　　敲诈与反敲诈

　　具体来说，在合作的过程中，双方先后有机会敲诈对方。当费雪公司接受通用公司的订货，决定为通用公司制造车身 以后，为了能够按照通用公司的要求进行生产，费雪公司就要投资建造专门的设备。一旦这种专门的设备投资建成以后，在双 方的合作中，费雪公司就不可避免地处于被动地位。这时通用公司完全可以趁机压价，并以停止采购相威胁。费雪公司将无力 反抗。它大量投资建造的专用设备生产出来的车身是只适用于通用公司的，通用公司是它这些产品的唯一主顾。如果通用公司 不再购买费雪的产品，费雪的投资将付之东流。

　　费雪公司怎么办？它怎样做才能避免受到通用公司的敲诈？费雪的解决办法是与通用公司签订长期的合同。如果通用 不肯签订这种长期的合同，费雪就不会投资建造那些专用的设备。实际中发生的正是这样，通用公司和费雪公司之间签订了长 期且详细的合同。合同详细规定了产品的规格和定价公式。最重要的是，合同还规定，通用公司只能从费雪公司采购车身。这 样就锁定了双方的合作关系。由于有了合同，通用公司除非违法，否则就不可能以停止采购来敲诈费雪公司了。

　　可是，一旦签订合同，费雪公司反过来就有了敲诈通用公司的机会。既然通用公司只能从费雪公司采购车身，那么， 费雪公司为什么不提价或者悄悄地降低质量来牟取更大的利润呢？涨价的理由总是可以找到的。悄悄降低质量也很难被发现。 当然，通用公司并不傻，为了预防费雪公司在这方面打主意，通用在双方的合同中不但规定了详细的定价方式，还制定了一个 “最惠国条款”。依据这个条款，通用自动享有费雪提供给其他汽车厂家的价格。这样，基本上就可以避免费雪公司利用长期 合同的敲诈行为了。

　　看起来，长期合同已经可以保证双方顺利合作了。但实际上，既然是长期合同，就不可能彻底避免一种风险，那就是 不管合同规定得如何详细，都不可能包括所有可能出现的情况，更不可能完全预见到未来可能的变化。如果情况的变化并不大 ，缔约双方还可能遵守合同，因为他们毕竟要考虑到自己在市场中的声誉。但这种对声誉的考虑是有限的。如果情况的变化非 常大，钻空子可以带来巨大的利益，人们就会倾向于利用这个情况变化牟利。

　　要不要政府出面

　　实际上，在通用公司和费雪公司签订合同以后的几年里，情况确实发生了很大的变化。这个变化就是全封闭的金属车 身逐渐代替了原来的木制车身。这是一种巨大的创新和根本性的变化。全封闭的金属车身深受消费者的欢迎，并占据了通用公 司车身使用量的65%以上。

　　原来双方签订的合同是以木制车身为主要内容的，现在车身变成了金属车身，自然许多条款就不再适合，也就给费雪 公司提供了机会。按照通用公司后来的说法，费雪公司确实利用了这些机会，损害了通用公司的利益。据说，费雪公司故意使 用低效率的劳动力密集生产方式，并拒绝在通用公司附近兴建车身工厂。按照原来的合同，费雪公司的这些行为所造成的成本 上升，包括远距离带来的运输费，都可以简单地加到通用公司的采购价格中。这样的局面显然不利于通用公司。

　　通用公司可以采用什么对付办法呢？去寻找一个新的合作伙伴？或者通过呼吁第三方——比如政府采取强制措施来改 变费雪公司的行为？可是这已远远超过了政府可能具有的能力。准确地甄别钻合同漏洞的行为和正常的调整经营行为，可不是 件容易的事情。而且，政府的强制行为，因为要避免误伤无辜，所以必须具备可靠充实的证据。而这种证据上的要求对于复杂 的企业经营活动来说往往是无法达到的。如果在这种情况下勉强要求政府出面，基本上可以确信，政府的措施一定是武断和任 意的，其所带来的麻烦多半会大大超过避免的损失。轻信政府的强制力量将很可能导致得不偿失的结局。

　　可是，不依赖政府又能怎么办呢？实际情况表明，自发交易的市场总是能发展出更有效、更灵活的解决办法。在通用 和费雪的合作案例中，最终的解决办法是通用利用购买费雪股票的方式把原本独立的费雪公司变为通用公司的一部分，这样就 从根本上避免了费雪公司敲诈通用公司的可能性，也一劳永逸地避免了以后双方协商、修改合同的谈判成本。

　　市场的聪明选择

　　一些经济学家在研究了这个案例以后，进一步指出，通用兼并费雪的决定不仅仅是因为要避免费雪的机会主义行为， 还因为通用非常看重费雪公司经营者的企业管理能力。费雪公司是由费雪五兄弟创办而成的。这五兄弟是极为杰出的企业家， 他们创办的企业有着极强的市场竞争力。通用兼并了费雪公司，也就得到了这五兄弟的企业经营管理才能。事实上，兼并完成 以后，这五兄弟确实在通用公司发挥了巨大的作用，并占据了重要的管理职位。

　　当然，对于通用兼并费雪的案例，经济学家中间存在着不同的解释。有的经济学家认为，长期合同就足以避免交易双 方的敲诈行为。而有的经济学家则认为，正是长期合同在这方面的不足，导致了双方做出合并的决定。

　　重要的是，这个故事表明，自发交易的市场体制在没有第三方强制的条件下，就能够顺利地解决诚信问题。这种通过 兼并交易对方解决诚信问题的办法被称为纵向一体化。观察一下经济世界的现实就会发现，许多企业之所以致力于纵向一体化 ，正是因为若非如此，他很容易因为外界条件变化而受到交易对方的敲诈。比如，大型钢铁厂往往愿意拥有自己专用的铁矿和 运输铁路，这样就可以有效地避免铁矿石价格和运输费用的意外变化。

　　像许多其他市场现象一样，纵向一体化也曾蒙受多种骂名，其中之一就是所谓对强势资本侵吞弱者，意图垄断市场的 指责。在这些指责者看来，强势资本总是不可遏止地尽可能扩大自己的势力范围。如果没有反垄断力量的制约，这些强势资本 看来必将吞并所有。希望通用和费雪合并的故事能够让人们意识到，只要市场交易是自愿的，无论是企业之间的合并，还是某 个企业的分拆，实际上都是经营者为了适应市场的变化而采取的应对措施。这些应对措施的唯一指向就是更高的效率和更好的 收益。如果人为地阻止这些措施，只能是阻碍市场机制正常的运转。当市场机制没有机会正常运转时，自然也就不能成功地解 决许多问题。这可不是市场的失败，这恰恰表明了市场机制的不可或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