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洋:人活一生总要留下点什么

http://www.sina.com.cn 2008年05月08日14:03 南方人物周刊
姚洋:人活一生总要留下点什么
姚洋

  “人活一生,总要留下点什么”

  幼时曾在江西农村生活过8年的经历,以及和农村一直保持的血肉亲情,决定着姚洋的生活和治学态度。研究姚洋的文章,他的观点大都来自深刻的生活体验。

  2002年3月,姚洋写下了《回乡三日》,已十年没回家乡的姚洋痛心地写道:“家乡积淀在我脑海中的印象,是远远的在堤上望见的参天樟树和袅袅升起的炊烟。”“此次回乡实际所见的,却是另一番景象。樟树没有了,炊烟也没有了,代之而起的是几幢或白或青的楼房,突兀地伫立在村头。沂江对面也不完全是青山了。京九线在山脚下穿过,一处山头上矗立着中国电信的无线通讯转播塔。走近村子,发现村子前面的小湖因为干旱已经快干了,露出肮脏的塘底。”……“家乡由我的梦境中走出来,变成了杂乱的现实。”

  在回乡三日里,姚洋既看到了“几乎家家有了电视机和电话,年轻人几乎都用上了手机,不时还有摩托车从身边掠过,有时后座上会坐着一位时髦女郎”;也看到了原本清洁的村子里污水横流,侵犯公共利益的个人行为随处可见。

  姚洋思考,造成这种现象的原因更可能是“乡村的无组织化”。“在过去,乡村的公共事务由宗族来协调,……人民公社时期,宗族关系损失殆尽,但是,强有力的生产队体制起到了替代作用。”“在过去二十年里,我回去过四次,每次都感到村里的人情淡了一层。也许是因为我儿时的玩伴都离开了村子,但我心里总有一种不甘,隐隐地为村里社会网络的瓦解而忧伤。因为失去了赖以附着的地方性组织,村庄的公共精神丧失了。”

  这次回乡,看到四面八方的亲戚为了伯母张罗如何安度晚年,姚洋开始重新思考中国血缘社会的意义。

  “一方面,在正式层面上,农村社会因为无组织化正在走向瓦解;另一方面,血缘和亲缘再次成为维系社会存在的重要纽带。如果传统价值在农村基层还有所体现的话,它的载体也就只剩下血缘关系了。时下村治所面临的任务,依我所见,正是寻找一种契合传统价值和现代民主理念的新的组织形式。”

  几年后,姚洋开始积极倡导在农村实行直选制,“农业问题和农村问题是一个综合问题,我觉得农村的选举,是我们走出困境唯一的路。”

  姚洋认为自己和以温铁军等三农学者不同,“他们把农村想得很浪漫”,“他们总想回到乡绅之治”。姚洋认为,“文化大革命一铲子把农村的基层组织和文化传统都铲没了,要让乡村的力量发展起来,那要等到猴年马月。怎么办?我觉得只有通过村民选举,因为这是合法的,只有这个制度性框架的保护,才能给老百姓一个学会民主参与的机会。”

  “我们总在给不推行民主找借口,说教育水平低什么的,其实民主是要学习的,民主是一个精巧的机器,需要人学会妥协,学会用和平方式解决争端。”

  出生在西安的姚洋,在西安电力机械制造公司的学校里读中学并且工作过。这段经历也融入姚洋对改革开放30年的反思中。

  这是一家特大型国有企业,当年苏联156个援华项目之一。“那里培养了很多技术工人,素质都非常好,技术人员成堆。工厂员工从顶峰时候的三万多人,缩减到现在的一万两千人,这么多人都到哪儿了?都流入了私人部门,因此,单说人才供给也是巨大的贡献。更别提前30年我们建立起的完善的重工业体系,对改革开放起到了坚实的铺垫作用,所以完全抹煞前30年优先走重工业道路的政策,不是一个正确看法。”

  回国至今,姚洋一直践行实地调查和乡土研究,近几年来,他更是走出书斋,踏入红尘,针对诸多社会问题阐发见解。除了在《读书》上发文章外,他还在《南方周末》开设经济随笔专栏,试图影响更多经济学界之外的知识分子读者。最近他对招商引资为特色的“仇和新政”的强力批评,掀起不小的讨论。

  姚洋说他清楚地记得刚回国时林毅夫对他说的话:我们在创造历史。“我经常扪心自问,你回国来干什么?你在国外做不是更好吗?”他的回答是:“之所以回来,是想为中国的历史进程贡献自己的力量。从个人来说,雁过留声,人活一生,总要留下点什么。”

  姚洋答《南方人物周刊》问

  Q:对自己的现状满意吗?

  A:满意。也许是因为觉得自己的研究,对中国的社会进步有所贡献吧。

  Q:对你今天取得的成就,有何心得可以和他人分享?

  A:走人少的路。我在1997年回国的时候很少人愿意回国的。

  Q:对你父母和他们的成长年代,你怎么看?你理解他们吗?

  A:我觉得他们活得太拘谨了。我们之间有很大的代沟。

  Q:你对这个时代有什么话不吐不快?

  A:我希望这个社会能更真诚一点。很多名人活得都不真实,不知道自己是谁。一般老百姓活得也不很真实。整个社会心态比较浮躁。

  Q:你觉得你的同龄人的最大问题是什么?

  A:我觉得60年代的人最大的问题是,上面有一些位置已经被占住,自己也不再年轻了,说白了,有点中年危机吧。

  Q:你认为什么样的人称得上是有“领袖气质”的?在世的人当中,你最钦佩的人是谁?如果一定要你选,你的同龄人中够得上青年领袖的还有谁?

  A:阿玛蒂亚·森,他是一个左派经济学家,又有非常宽广的视野,很强的哲学功底。

  阿里巴巴的马云算一个。他的成长经历,对年轻人很有激励作用。

  Q:责任权利和个人自由,你最看重哪一个?

  A:自由和责任,是硬币的两面。我更看重的还是个人自由。

  Q:对你影响最大的一本书、一部电影?

  A:一本叫《七人》的书,描述各种人生态度的,浮士德是思考,堂吉诃德是行动派,和风车打架。我觉得我要做浮士德和堂吉诃德中间的那个,既要战斗,同时又要思考。

  Q:你觉得什么是最重要的?

  A:个人的追求,人生的完善,还有家庭。

  Q:你幸福吗?有没有不安?最大的担忧是什么?

  A:我喜欢我现在做的东西,究竟是不是幸福,我也不知道。

  焦虑很多。世界上还有那么多不公平的事,但你无能为力;人过30,你的成就在哪里?更隐秘的煎熬是,人到底为什么活着?最好不去思考这个问题,做就行了。

  作为一个主张“平等”和“公平”的经济学家,姚洋教授充满人文关怀气质的研究视角,使他的工作显得“跳脱”而“另类”。如果说以吴敬琏、茅于轼先生为代表的老一代经济学家的主要贡献,是把西方经济学思想引进、传播到中国来,姚洋则像他的老师林毅夫一样,正尝试着为西方理论的本土化研究探索路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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