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长的等待

http://www.sina.com.cn 2008年05月08日15:21 南方人物周刊

  王晶

  阿陈说,“你不知道,我阿姨回家的时候,很气派。”

  我知道她阿姨,那是一个狡黠的老妇人。穿土黄色的棉衣,面容衰老,守在一爿15平米的服装批发店门前。只要打开钱包,里面就会露出一叠500块的纸币。却只会说:“这个,5块。那个,13块。”讲价到火热的时候,她还会说:“这个短的,4块7。”

  我不知道她回家的时候摆出了什么样的排场。

  那些衣服面料廉价、做工粗糙,从纺织工艺到“Love You”这样的商标,无不透着他们精打细算的小聪明和土气。一件短大衣,法国零售商标价60块钱,老妇人批发出去15块钱。倒推下来,它在原产地的成本不过七八块钱。他们掌握原料、制造、批发,控制了低价服装产业的上游市场。但亦可反向描述:他们被下游的市场操纵着,用14小时的工作时间和1块钱的小时工资养活了腆着肚子的本地零售商。我不知道是谁掌握了谁,又是谁剥削了谁。

  行至美丽城,人已逐渐陷入暮色。半边已是黑夜,半边还有余晖。要不了多久,就会只留下路边饭店的灯火和匆匆的影子。我送阿陈到家门,嘱咐她有事再给我打电话,然后转身离开。

  当年,他们跋涉万里来到美丽城,却只求得了一份每天消耗14小时生命的工作。有的家团圆了,更多的家像跌落的玻璃一样破裂了;有的人爬上山峰,更多的人只能像阿陈和小杨一样仰望、忍受、煎熬。8年来他们幸运健康地走到了这一天,但他们还要继续等待16年。16年后,女儿会长大成人,获得国籍,并且给他们申请长期居留。在这16年间,他们要继续躲避、劳作,希望、失望。在这之前,孩子对这个家庭最大的实用功效,就是在警察面前充当母亲的保护者,使她免于被驱逐。

  阿陈和小杨活着的目的是一些不连续的假设:“只要有了自己的店,就好了”,“只要女儿长大,就好了”……在阿陈心目中,“好了”意味着有资格去转动“苦难”这铁链,而不是像其他人一样,被它勒进肉里、割在脸上。在这个过程中,必须学会谨慎生活,并真正做到一毛不拔。既然所有人都是这样发家,那么他们也未尝不可。在美丽城,这根铁链上捆着阿陈、小杨与他们的女儿,捆着夜色中胆怯的门铃声、年轻时爱弹吉他的东北女人春兰,捆着所有和他们相似的面孔和呼吸,所有无论是在拉动这根铁链,还是被铁链捆绑着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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