坚强的生存

http://www.sina.com.cn 2008年05月22日10:21 东方网

  生 存

  5月13日,震后第一天早上,学生们在操场上醒来,头天晚上大多数人没吃过饭,夜里又下起小雨,饥饿感一阵强似一阵地抓挠着每一个人的胃。

  学生们没有任何可吃的东西,一年级的师弟看出他们的窘迫,主动拿来一些不知从哪找来的饼干。厥铭驰把饼干平均分配,每人分到两块。这是地震后的第一餐。

  学校紧急启用了多年封闭的水井,这成为他们最大的财富,学校食堂储存的粮食也被统一保存,从13日下午开始,干粮以班为单位分发。

  学校禁止学生进入任何建筑。忍受了一夜冷雨的学生们自己行动起来,以班为单位在操场上搭起棚子。

  但搭建帐篷是项技术活儿,体育系二年级进展很不顺利,他们要搭一个容纳全班近40名学生的大棚子,难度颇高,始终立不起来的顶棚令他们气急败坏。在一根木桩该立在哪里的争论中,厥铭驰和郭鹏暴发争吵,随即扭打在一起。

  有同学想去劝,但被班主任徐飞厉声喝止,“让他们打!”徐飞干脆在地上划了一个圈,“你们俩就在里面打,不准出来,打到分出胜负为止!”

  厥铭驰和郭鹏,一个专攻跳高,一个练投掷,同学们就愣愣呆在一边看。两人打累了就坐着歇会儿,然后接着打。他们用拳头,用腿,用脚互相攻击,其实他们根本没在打架,他们似乎在把从头一天开始的惊恐、慌乱和怨恨拼命地发泄出去。

  快到中午了,两个人都鼻青脸肿,他们太累了,郭鹏退开,从兜里掏出两根烟,扔了一根给厥铭驰,两个人点着,挨着坐下。

  “赶紧把棚子搭好吧,”厥铭驰先开口,“待会儿还要找东西吃。”郭鹏没反对。

  在山上的双河村,单独的家庭显然已不适应新的生活方式。亲戚们,或者邻居,朋友,或者按工作单位,人们组织起来,成了临时大家庭。村支书陈忠先慷慨地把村里的树林提供给所有人,在树木之间搭帐篷更省力气。

  杨福建找到了在建设银行当行长的叔叔余朝举,银行行长此时已成为“棚长”,他的员工们携家带口聚居一处,杨福建也加入了这个以他叔叔为大家长的集体。

  在“建设银行”旁边,是菜市场三家人,王家和李家卖肉,而蒲家卖瓜子花生。他们的摊档挨在一起,如今住在一起。相当令人羡慕的是,王李两家找到了几块肉,现在就挂在棚子里。他们借用了“银行”的一些雨布,同时回赠了一块猪肉。

  年轻力壮的杨福建找到村支书陈忠先,志愿负责山上的治安。“在县城看见过抢东西,山上绝对不能再发生了”,他从县城武装部找来一套军装,又借到了一根警棍,看上去很是威严。

  无论是在阿坝师专,还是在双河村,吃饭是最大问题。陈忠先把村里刨出来的粮食集中管理,规定每天熬两顿稀粥。虽然粮食是村里的,但每个来找食物的人都可以分到小半碗,直到锅底被刮得干干净净。

  各个临时家庭也陆续独自垒灶开伙,他们返回县城,冒险进入家中带回食物,由“大家庭”统一管理。女人们负责烧火做饭,男人们则到山顶水窖取水。

  而这对阿坝师专的学生们难度更大,农村来的同学在生火烧饭方面更有经验,理所应当成为每个班级的炊事员。罗宏斌是其中的佼佼者,由于生火奇快,他被体育系二年级的同学们赠以封号:火神。

  厥铭驰则安排每天吃什么,班主任从家里扛来了一袋米两块肉,班里又把学生们的钱集中起来,到县城紧急粮食售卖点买回一些米面。13日下午,第一次管理做饭,厥铭驰过于节约,煮出的粥清得像水。14日,第二顿饭,厥铭驰大方了很多,他甚至想办法搞来一些莴笋,煮了一锅稠得多的稀饭。

  平均分配也不能完全解决问题。一顿晚饭,厥铭驰安排炒了一次腊肉,一锅盛到帐篷里,大家簇拥在一起,用手电光照着,不多的一些肉片隐匿在白菜中,谁也不好意思下第一筷子。“把电筒关了,”厥铭驰想了个办法,“黑着吃,谁夹到算谁的。”

  在整个汶川,无论山上山下,生活仿佛一瞬间回归了原本,吃饭和喝水是每天最关键的内容。人们像千年前的老祖宗一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而一切的行为,都只为了一个主题:生存。

  围 城

  打电话此时已是奢求,从地震时起通讯就已中断,汶川和外界的通道又全部堵塞。人们听说周边的城市损毁更甚,又有消息说外界传言“汶川平了,全城只有两个人活着”。

  此时的汶川人比任何时候都更渴望与外界联系。如今,文明世界依靠光纤电缆连接,而汶川突然成为消失的一环。对外部世界,汶川仅仅存在于地图之上;而对汶川这更是灾难,整个世界突然消失了。

  14日,震后第二天,上午7点半,成都军区司令部通讯参谋王凯率领一支十人应急通信分队机降汶川,在牛脑寨山顶,王凯通过卫星电话向军区汇报:“据目测,汶川县城三分之一房屋垮塌,急需救援。”

  这是孤岛汶川在震后向外界发出的第一条信息。

  14日下午,应急通信基站被紧急建立,但信号覆盖面和信道宽度有限,主要保障同期徒步进入汶川的抢险部队。县城里的绝大部分地区,仍然处于通讯盲区。

  但焦急的人们想出了各种与外界联系的方法。他们聚在山顶或河边,等待来自成都的直升机。一待飞机降落,便围住飞行员们,把写有自己名字和外界亲友电话号码的纸条递上。“打这个电话,就说我很安全”,这是被重复最多的一句话。

  成都军区陆航二团的飞行员们变成了飞行的信使。他们装载救援物资而来,再拉回伤员和一摞摞纸条。一天飞行结束,他们的“通讯”工作才刚刚开始。“最多的时候一天要打几十个电话。”第一个驾机航拍汶川的陆航二团副团长姜广伟回忆。但所有飞行员都很乐意干这个工作,电话那头往往传来喜极而泣的声音,这使这些平时骄傲的飞行精英也不禁觉得自己的工作多么有意义。

  汶川人还惊喜地发现,连接岷江两岸的桥上偶有微弱的信号。在两边人行道上,总是挤着拿手机的人们,总有幸运者接通电话,南腔北调在这座不大的桥上此起彼伏。信号很弱,通话质量很差,打电话的人只能对着手机大喊。声音互相干扰也没关系,因为彼此的内容总是雷同:“我很平安,不要担心”,或者是“你们那边还好吧,平安吧?”

  有人满心欢喜地离开,也有人垂头丧气反复尝试,但只要有人打完电话后抱头痛哭,周围人就会暂时默不作声。这大都是打往原本居住在映秀、水磨或漩口几个镇的亲友的,人们都明白,痛哭的人必定是有家人遇难。

  这座连接岷江两岸的桥,如今连起了孤岛汶川与外界。

  阿坝师专则是彻底的盲区,一两天过去,学生们的手机也差不多没电了。但他们同样有命运的馈赠。17日,震后第五天,一名军人来到师专采访,他是成都军区战旗报副主编谭美华,随应急通信分队同机抵达汶川,是第一个进入汶川县城的记者。

  他随身带着一部特殊的手机,军用信道,随处畅通。在体育系的帐篷前,谭美华偶然接了一个电话,敏感的学生们立即意识到这是与父母联系的最好机会。在厥铭驰的组织下,学生排起了长队,挨个用这部军线手机通话。队伍越排越长,谭美华开始规定,每个人两次拨号机会,拨通后限说30秒。

  而很多学生都超过规定时间,一个女生接通电话后泣不成声,所有人都宽容地等着她;男生们普遍坚强得多,往往迅速报完平安,立即把电话转交给下一位同学。这个“一个人的电话局”第一次设立,就在阿坝师专“营业”了几乎一整个下午。

  陪同谭美华一同前往的驾驶员梁忠飞想了个办法,他拿出小本子,把学生的姓名和要打的电话抄下来,“我们带回指挥部充上电打。”他向学生宣布。在他的面前,瞬间又排起了长队。

  等候的学生围着外来者不停地提问,“成都有没有地震”,“甘肃呢”,“广元怎么样?”当然,年轻人还有年轻人的问题:“NBA季后赛打到什么阶段了”,或者是“奥运会还会开吧?”

  时间足够漫长,记者干脆打开带去的笔记本电脑,这些习惯了网络、电影和音乐的年轻人,已经和他们所熟悉的现代世界脱离太久。

  天色渐暗,而电脑里传出的歌声在周围一片寂静中格外悠扬。“Somewhereovertherainbow /Wayup high……SomedayI'llwishuponastar/And wake up where thecloudsarefarbehindme/Where troubles melt likelemondrops…… ”

  学生们静静听着,这普通的歌曲现在宛如天籁。这些灾难中的孩子,此时与这曲调心意相通,就如同歌中所唱:“彩虹高处,倚星而期盼;梦醒云上,烦恼消融有如柠香”……  (来源:南方周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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