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家山危情

　　《瞭望东方周刊》记者山旭、李刚/绵阳报道

　　米—26机组人员无护照、无签证入境，迅速出现在唐家山

　　米—26直升机的螺旋桨发出巨大的轰鸣声，即使没有降落，人们也会感觉脚下的坝体在颤抖。5月28日，唐家山堰塞坝，一场关系上百万民众安全的施工正在紧张地进行着。

　　在经历了新中国成立以来最大的地震后，人们很难想象河流阻塞造成的洪水会带来多大损失。包括被疏散的群众在内，很多人认为生死浩劫已经过去。但历史记载并不这么轻松。

　　1933年8月四川茂汶7级地震，震后45天岷江上的堰塞湖溃决，结果重灾区内无一幸存者。更早一些的1786年康定10级地震，大渡河断流10天后发难，导致下游发生大面积水患。

　　根据绵阳市政府部署，目前已准备了三套撤离方案，如果唐家山堰塞坝全部溃堤，将撤离99万常住人口、30.9万流动人口，合计129.9万人。

　　5月28日，当本刊记者抵达绵阳时，各个区县都在进行撤离演练。游仙区委书记颜超介绍说，地震事发突然无法准备，但洪水可以通过充分准备、科学调度进行预防。他希望，游仙区8万名处在撤离区的群众无一伤亡。

　　在距离绵阳市区80公里以外的唐家山堰塞坝，主持工程的武警水电部队曾在前一天晚上遭遇严重困难：施工8小时后，挖掘机自带的250升柴油几乎都已用尽，用直升机机舱装载的柴油也无法满足供给。

　　28日，号称世界最大直升机的米—26向坝顶吊运了两个全重12吨的油罐，这两个圆桶形带有底座的油罐是石油系统连夜赶制出来的。

　　根据记者当天晚间获得的消息，目前在大坝上已经形成了一个长300米、最深10米、最宽50米的导流渠，完成土石方3.8万立方米。全部工程需要完成土石方约10万立方米，而大坝长约600米。

　　这一天，关注唐家山堰塞坝的人们轻轻地吁了一口气。

　　天然土坝不逊三峡大坝

　　乘直升机沿湔江一路向北，转过一个江湾就可以看到唐家山堰塞坝。大坝一侧的山体像切豆腐一样垮了下来，在800米宽的河道中形成了一个长600多米、最高124米的土坝。

　　“混凝土的三峡大坝长2300多米，但是底部宽不过120米左右。”在唐家山堰塞湖应急处置指挥部，一位水利专家告诉记者，唐家山堰塞坝由碎裂岩石、沙土和含泥的粉砂组成，“它在23日以后引起了媒体的关注，其实大地震发生后不久，我们就已经开始对它进行勘测，并不是像有些人说的刚刚发现。”

　　地震发生后，水利部就开始对震区的各个堰塞湖进行勘测，唐家山堰塞坝随即进入水利部抗震救灾前方领导小组的视线。为了解唐家山堰塞坝情况，早在5月16日，水利部抗震救灾前方领导小组绵阳工作组就组织勘测组前往唐家山堰塞坝，然而由于道路损毁严重，同时还在不断发生滑坡，勘测组在抵达苦竹水电站后不得不撤回。

　　5月17日一早，勘测组又乘坐冲锋舟希望从水路进抵堰塞坝。但是湔江沿途有大量滑坡造成的堆积以及各种树木杂质，尝试再次受阻。当天下午，勘测组乘直升机试图前往唐家山，因天气原因又未实现。5月18日，前往唐家山堰塞坝的直升机再次因天气原因返航。

　　终于等到了20日，来自水利部的专家组乘坐直升机第一次达到唐家山堰塞坝，对坝体构成进行了初步分析。第二天，水利部长江水利委员会主任蔡其华、水利部总工程师刘宁也抵达堰塞坝坝顶。

　　由于坝顶都是巨石，直升机只能悬停，这些国内顶级的水利专家都从距离地面近1米高的飞机上跳下来。这一次使用全站仪、回声仪等专业设备，获得了有关坝体的详细资料。

　　这一天，初步应急处置方案迅速上报国家防总、水利部。勘测发现，堰塞坝西侧多由沙土和碎裂岩石构成，如果堰塞湖内的湖水上涨到一定高度，首先会对此处进行冲击，从而影响整个堰塞坝。

　　22日，第二次到四川震区指挥抗震救灾的国务院总理温家宝乘直升机对唐家山堰塞湖进行了查看。

　　世界最大直升机无护照、无签证入境

　　23日，中国水利水电科学研究院不同领域的专家们联合编制了长约17页的《唐家山堰塞湖溃坝分析及影响评估报告》。而前线指挥部则向国家抗震救灾总指挥部报告，需要大型直升机运送挖掘设备。

　　经过外交部协调，俄罗斯远东紧急事务部迅速安排了号称世界最大直升机的米—26和两批10名机组人员来华支援。米—26机组人员无护照、无签证入境，迅速出现在唐家山。

　　24日是星期六，这天下午在武汉的长江水利委员会防汛科技大楼防汛会商室里，水利专家们对唐家山堰塞坝可能出现溃决的时间和形式进行了激烈讨论。当时，堰塞湖已蓄水约1.2亿立方米，超过总容积的三分之一。水位上涨速度超过每天2米。在上游无强降雨的情况下，20天左右可漫过大坝。

　　到25日晨，唐家山堰塞湖水位达723.58米，比前一天上涨1.83米，蓄水量1.3亿多立方米，比24日又增加约1000万立方米。也就在这一天，解决方案最终定稿。

　　对于如何解决以唐家山为代表的震区各处堰塞湖，来自水利部水利水电科学院研究院、长江水利委员会、黄河水利委员会的专家们提出了不同方案。随后，在郑州的黄河水利委员会基地还进行了堰塞湖排险实验。水利专家用水流不断冲击缩小50倍的堰塞坝，记录坝体出现的塌方情况。

　　在绵阳，迅速聚集全国顶级的水利专家。记者了解到，其中包括长江水利委员会设计院总工程师徐麟祥、长江水利委员会工程建设局总工程师蒋乃明等老一代水利工程人员。经过他们的现场勘测和会商，在坝体上修建导流明渠成为首选。水利部总工程师刘宁解释说，这个导流明渠预计6月5日前可完成，最高流量可达到每秒2000立方米，完全能够满足堰塞湖的排泄量。

　　据本刊记者了解，选择这一方案一个重要的原因是，气象部门预报未来短期内唐家山地区不会出现强降雨，上游来水对堰塞坝的压力不大。而炸坝的方案虽然没有采用，但仍在备选行列。“主要是由于爆破的范围难以控制。”绵阳市副市长林新认为，爆破不仅对坝体的影响难以控制，还可能引起旁边山体再次出现滑坡、塌方，再次堵塞河道。

　　工程有望提前完成

　　随着唐家山堰塞坝情况明了，负责具体除险工作的武警水电部队22日开始陆续进入现场。到28日，堰塞坝上共有各种工程、技术人员近700人。此前由于准备爆破，1800名部队官兵每人背负26公斤重的炸药在一天内徒步前往唐家山堰塞坝。

　　为了携带更多的炸药，大部分官兵没有带足给养。而且由于天气原因，直升机也无法及时运送给养。这也是汶川地震抗震救灾进入第二阶段后，对部队最严峻的一次考验。现场武警军官告诉记者，在极度缺乏给养的情况下，一些战士不得不靠喝体液维持水分。

　　27日早上，水利部部长陈雷登上堰塞坝指导应急排险，到这天晚上共有29台挖掘机、推土机在现场工作。28日晚则增至39台。指挥部开始曾计划运送80台挖掘设备上坝，目前已增至103台。

　　从北川县擂鼓镇起飞的米—26直升机这天还运送了一集装箱给养，此前由于只有一个降落点并且要给吊运挖掘设备的米—26让路，陆航部队的米17直升机只能插空运送给养。

　　本刊记者在现场看到，部队在坝顶一侧驻扎，身后是一个满是绿树的山头，对面就是仍然不断发生滑坡的高山。在坝顶靠近中间的地方，推土机正在推平导流渠，一些挖掘机上标写着“重庆水利”字样。在不远处，武警战士正在搬运石块准备在泄洪时用来护堤。

　　而在堰塞坝上游，苦竹水电站几乎已全部被淹没。

　　这一天，湖水上涨1.51米，距离坝顶18米。本刊记者了解到，如果能够维持目前良好的天气情况，继续向现场输送设备，整个工程有望在5到7天内完成。

　　绵阳再告急

　　经历了大地震后的绵阳，仍然要面对危险。

　　据记者了解，从唐家山到绵阳，沿湔江共有通口、含增、青莲、九岭、龙门5个镇。在最北端的通口镇，峡谷内河岸两侧的近2000名居民都已疏散到高地上，镇内空无一人。除有士兵把守小镇防止居民返回外，民兵还在镇内巡逻，防止发生盗窃事件。

　　在位于绵阳城区附近的龙门镇，如果三分之一溃决，将疏散全镇1.1万人口中的4000多人。如果溃决一半或者全部溃决，将全部疏散。在108国道附近的高地上，记者看到干部们已经准备了清水和食品。

　　在绵阳涪城区青义镇，根据统一安排，将由一名青壮年男子负责5户群众的撤离。镇党委书记杨晓云说，这里距离唐家山70公里，离安置点约2.5公里，“洪水5个半小时到青义，老人去安置点步行也就半小时。”本刊记者在这里看到，骑摩托的民兵一直在待命。

　　根据水利专家对不同溃决洪水发生频率、水量的计算，绵阳市以溃决三分之一、溃决一半、溃决全部的不同情况制订了三套疏散计划。但是即使按照溃决三分之一的计划，绵阳市游仙区也将大面积被淹。

　　在游仙区政府大院的帐篷里，游仙区委书记颜超向记者展示了一份通知书，上边的表格标明了每户户主的姓名，还附了一张疏散路线图。图上甚至有安置点厕所的位置。

　　“这张表一户一张、一个帐篷一张。”颜超说，洪水通过游仙区可能需要2小时，之前几十个小时的准备就是为了这2小时无伤亡。目前按照三分之一的疏散计划，游仙区有80046人需要疏散，他们被划为7个片区，每个片区由1到3名县级干部负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