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大寨”和命运转折

http://www.sina.com.cn 2008年06月11日14:00 中国新闻周刊

  “学大寨”和命运转折

  “我天天跟父亲闹,我不放羊了,我也要上学。”如今已经是阿里地区烟草公司总经理的旺扎说。但是父亲给他的回答,通常是几个耳光。

  1975年,大姐多吉卓玛被吸收为公社干部。

  经常和其他工作组成员一起骑着马下乡向牧民宣传毛泽东思想,和牧民“同吃同住同劳动”,虽然有细粮供应,但还是吃粑,“蔬菜基本没有”。为了让牧民们理解共产党的政策,多吉卓玛和牧民们一起劳动,在劳动中,多吉卓玛告诉牧民,“以前冻死饿死都没人管,现在赶上了形势”。

  家里开始发生变化:大哥洛桑已经成为电工,大姐多吉卓玛忙于对群众搞“路线教育”,次仁加布也走出牧区开始上学——家乡需要会计和小学老师,次仁藏语基础好,公社推荐他到地区读小学。

  这时的阿里,“农业学大寨”如火如荼,据三姐才旺卓玛回忆,即使青稞种得好也只够吃半年,但是“上面有政策,必须要种田”。次仁家要留出三个人放600只羊,其他人都要参与农田建设。

  但在生产队长的坚持下,次仁还是进了乡上的小学。

  两年多后,因成绩优秀,次仁被送到噶尔县中学,“学的其实是小学的东西,只是加了填写账目表格。”

  因为次仁的离开,牧羊的任务就落到了8岁的弟弟旺扎身上。

  “我天天跟父亲闹,我不放羊了,我也要上学。”如今已经是阿里地区烟草公司总经理的旺扎向《中国新闻周刊》记者回忆说。

  但是父亲给他的回答,通常是几个耳光。

  在葛尔县中学读了两年书,次仁加布又被送到了拉萨。按当时的规定,一共有四个学生可以继续深造,包括两个干部子女和两个牧民子女。因为“干部有门路”,所以两个干部子女被送到陕西咸阳的西藏民族学院,次仁加布和另一个牧民的孩子被送到拉萨师范学院(即今天的西藏大学)。

  这更像一个师范训练班。20多个同学中年纪最大的60多岁,最小的14岁,比次仁加布还要小两岁。

  在去拉萨的路上,次仁看到了游行的队伍,人们高举着牌子,上面写着“打倒四人帮”。在西藏师范学院,次仁第一次跟着藏族老师学习汉语拼音和简单的汉语句子,比如,“华国锋主席是毛主席的接班人”。

  1977年恢复高考,西藏师范学院建了一个附属中学,要求三十岁以上的学生结业回家,年龄小的放到附属中学,读一年预科,然后正式念三年初中。

  在此之前,从上海、辽宁等六个省市选调的382名教师进入西藏援助当地教育事业。次仁加布所在的附中就有一位来自上海的援藏教师,他教授大家汉语。

  “他要求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只能说汉语,要不就处罚。那个老师太好了,要不我们根本学不会。”次仁加布回忆说,“他每天就用茶水泡馒头,睡在办公室。”

  1981年,次仁参加正式高考。当时的政策规定,藏文专业学生初中毕业就可以参加考试。中央民族大学当年向西藏地区招收26名学生。

  那一年,次仁考上了北京的大学。

  走出牧区与回到拉萨

  只有一个人感到有些伤感——在12岁的旺扎看来,“包产到户”将彻底掩埋自己走出牧区的梦想;而次仁加布忍受不了亲情割离。研究生毕业在北京工作四年之后,他回到拉萨。

  就在次仁加布在拉萨读书准备考大学的前夕,他的故乡阿里,乡里的干部开始把曾经属于公社和集体的牛羊返还给牧民。

  牧民们逐渐知道,这个新的政策叫做“包产到户”。绝大多数人不能理解这些复杂政策变化后的背景,有老人嘟囔,“政策还不如一头牛的生命长,以前牛是公家的,这牛还没死又成自己的了。”

  家里只有一个人感到有些伤感——曾经拼命想去上学的弟弟旺扎。1978年,旺扎12岁,在他看来,“包产到户”将彻底掩埋自己走出牧区的梦想。

  9岁的时候,旺扎有第一个梦想,以后一定要吃上馒头穿上干净的中山装。“为了这个梦想,我可以说尝尽了酸甜苦辣。”旺扎对《中国新闻周刊》记者说,“知道包产到户的时候我觉得完了,父母不会放我出去读书了。”

  这一家重新分到了三百多只羊、八头牛和一匹马。家庭成员中,除了成为电工的大哥、当了地区干部的大姐,仍在牧区的二姐已经出嫁,旺扎的两个哥哥都在拉萨读书,旺扎仍旧放牧。

  1978年夏天里的一个午后,旺扎在牧羊,一辆八座吉普车因为抛锚停在草场上。旺扎好奇,凑上前去。

  车里一个“领导模样”的人用藏语问他,“小孩,想不想去上学?”旺扎说,“我做梦都想,求求你,你带我走吧。”

  “你家住哪?”

  “就在那个坡坡后面。”

  “那去问问你的父母。”

  “别问了,问了肯定不让我去了。”

  “那你的羊怎么办?”

  “可以让邻居晚上赶回去。”

  “那行吗?”

  “有啥不行。”

  旺扎已经背着装了粑的干粮袋上了车。

  后来旺扎知道,这个干部是专门来阿里牧区招生的。上面给噶尔县下达了硬性指标,整个阿里地区必须招收36名学生入学,因为“包产到户”,孩子都被家长留在家里放牧,干部只好用这样的方式“搜索”生员。

  旺扎像做梦一样,当晚就到达了噶尔县中学。

  在那里,旺扎开始了他迟到的知识启蒙。

  一年之后,旺扎被转到阿里地区中学师范专业师训三班学习。第三个藏历年刚过,旺扎和班里的其他九名同学接到通知,要他们到当地邮电局报到,去拉萨学习发电报和译码。培训半年之后,旺扎成为邮局正式职工。

  两年之后,旺扎觉得“没有意思,每天滴滴答答”。他一再打报告要求自费到内地深造,并与领导“约法三章”,如果拿到毕业证,邮电局必须接收自己,如果拿不到,一切后果自负。

  终于来到河南师范大学中文系学习,旺扎因为藏族身份,校方把学费从每年3000元减免到1200元。他每天下午仍需到当地一家宾馆门口卸煤车挣生活费,“卸一车20~30块,我一下午可以卸四五车。”旺扎说。

  两年之后,旺扎拿到大专文凭,邮电局履行诺言,安排旺扎做办公室副主任兼文书。但是旺扎清楚,这已经是自己在国有单位的终点。

  他决定“下海”。

  与旺扎的叛逆相反,哥哥次仁加布要“循规蹈矩”得多——大学毕业后,次仁执意要回阿里。经老师劝说,他同意留京,在中国社科院读研三年。

  暑假里,次仁加布回到家乡。

  父母问,“有女朋友了吗?”

  他点头,“有,有。”

  1991年,次仁加布和一位藏族女孩结婚,他们是大学同学。父母兄姊对他说,“不回阿里,回拉萨也可以,朝圣时还可以见到。如果在北京,我们一辈子也见不到你了。”

  次仁加布忍受不了亲情割离。

  研究生毕业,应导师的要求在北京工作四年之后,他回到拉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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