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西监狱的72小时

　　文/许岚枫 李搏 任洵昌 胡茂林

　　提要：“刘警官，你快下来。我们都在这里。你快下来！”一名罪犯大喊。紧接着，一群罪犯齐声这样喊。

　　2008年5月12日，在距汶川90公里外的成都东郊龙泉小镇，一切和平常没什么区别。

　　桃花之都——成都龙泉，车水马龙，人来人往。警苑小区内，绿树成荫，鸟语花香。

　　龙泉山麓——川西监狱，监狱警官正在各自的岗位上执勤巡逻；宽敞明亮的劳动车间，各条生产流水线高效运转；一 排排整洁的监房内，罪犯们有的在午睡补休，有的在参加文化技术学习，有的在打扫卫生……

　　14时28分，8级地震自汶川袭来。

　　驰援

　　刹那间，大地震动，房屋摇摆，人们惊惶失措，警报骤响。

　　川西监狱临时租用的办公楼，头上的天花板“哗啦啦”地往下掉；墙壁出现裂缝并且越拉越大；门窗在挤压中变形， 玻璃碎片四处飞溅……

　　“党委成员殿后，一般同志先走！相互提醒，切断电源，靠墙而行，注意躲避坠落物体。集结车辆，所有同志驰援监 管区！”地震发生时，该狱党委书记、监狱长张洪新手扶会议桌，果断发出三道指令。

　　监狱领导立即分头指挥机关大楼警官分别从四楼、三楼、二楼、一楼紧急向安全地带转移。短短50秒，100余名 警官迅速撤离到楼下开阔地带。

　　这一刻，川西监狱所有的警官，在岗的、补休的、探亲的，不约而同地想到的是监狱。

　　刚回蓬溪县老家探亲的十五监区教导员唐林，在通讯完全中断，无法与监狱取得联系的情况下，来不及与古稀之年的 爹娘道别，就匆忙踏上了返监的路。

　　严管犯监区副监区长蒋大文刚值了夜班，在家补休。他连忙打车，直奔监区。

　　龙泉某训练基地，51名警衔晋升封闭培训警官集体联名要求重返监管一线……

　　驰援，以中国狱警的名义，从四面八方向监管区汇聚。

　　不离不弃

　　地震袭来，监管大楼晃动不止。楼板上的石灰、水泥灰、灯罩纷纷掉下，大楼嘎嘎直响……

　　此时，八监区副监区长刘伟和五楼8名罪犯在一起。他大吼着指挥罪犯：“地震了！大家快跑过来！不要慌！不要摔 倒了！”8名罪犯一窝蜂地涌到狭窄的警官应急通道闸门处，互不相让，一时竟出不来一个人。刘伟火了，他往闸门处一站， 抓住最前面的一个罪犯的衣袖：“王某，你走前面！一个一个来，我最后走！”随即，他又拦住另一个使劲往前挤的罪犯：“ 排好队，退后！”

　　7秒钟，8名罪犯鱼贯而出，直奔楼底安全出口。

　　此时，在六楼，还有12名罪犯聚集在走廊上闸门处撞击着闸门……

　　“你们往下跑，纪警官他们在楼下接应！”刘伟向8名罪犯甩下一句话，三步并做两步，直冲楼上去给那12名罪犯 开门。同样是卡在门口，刘伟有条不紊地把12名罪犯放出来，自己走在最后。

　　到楼下安全地段一清点人数，20名罪犯一个不少！

　　仅仅30秒钟，在主震及连绵不断的余震中，田发润警官指挥着监内人员迅速撤出了辖区楼层。但清点人数，只有2 1人，少了3个人。

　　“肯定在楼上，我上去找，牟警官接应！”田发润说完，便在大地的震动中飞奔入楼。

　　果然，一到四楼，他就看见80岁高龄的罪犯刘某和76岁的罪犯余某正蹲在墙角发抖。一见警官来了，他们立刻大 叫：“田警官，救救我们。”

　　“不要怕，这楼还垮不了，快跟我走！”田发润冲上去扶起两位犯人就走。此时，上来支援的牟警官也已冲上四楼。

　　“牟警官，你带他们下去！我去找最后一个！”田发润又冲上了五楼。

　　一押室，无人。

　　二押室，也没有人。

　　三押室，还是没有人。

　　四押室、五押室……田警官在晃动的楼道里，手撑墙壁，顺着各押室逐一搜寻，直到十三押室，终于搜寻到了年近八 旬的胡某。

　　看见田警官，胡某老泪纵横，双膝跪地，磕头称谢。

　　“别说了，赶快起来，跟我下楼！”不由分说，田警官拉起胡某就向楼下冲。或许是惊吓过度或许是年纪过大，还未 到四楼，胡某两脚一软，就走不动了。

　　“到我背上来！”田警官靠着墙蹲下，命令胡某。

　　他一手死死钳住胡某的手，一手扶着楼梯护栏一路小跑，终于将胡犯背出楼外。

　　看着气喘吁吁的田警官，操场上24名罪犯的眼眶不禁湿润了。在灾难面前，他们看到的是监狱警官对自己的不离不 弃。

　　拼命——救命

　　发现地震袭来，警官刘万伦迅速而熟练地打开了二楼罪犯安全通道的大门。

　　1押室1人，2押室5人，10押室7人……刘警官在闸门处清点着从他面前跑过的罪犯。他紧随最后一名罪犯撤出 并立即整队集合清点人数。

　　“救命呀，警官救命呀！”他猛然听到二楼有罪犯在惊恐地呼喊。他回头向二楼望去，只见8名老残犯死死抓住防护 栏，正呼天抢地。

　　“双手护头，注意墙砖！我们马上来接应你们！”来不及想，刘万伦立即带上4名罪犯协管员，冒着因墙体抖动而不 断坠落的墙砖，直奔二楼。一行5人在楼道上边跑边躲闪，但就在快到8名罪犯身边的时候，一块因扯裂而剥落的墙砖碎片砸 中刘万伦高高挥动的右臂。殷红的鲜血汩汩而出……

　　“刘警官，你受伤了！”一名罪犯惊呼。

　　“嚷什么嚷！没事。”刘万伦看都没看自己的伤，迅速赶到8名罪犯身边，立刻下令4名协管罪犯：“你们每人带2 人，先下去。我来检查各押室！”每个罪犯小组长左右各拽1人，迅速撤离，他留下来继续清查各押室。

　　已撤离到楼下安全地带的罪犯们静静地看着刘警官在晃动的走廊上，在墙砖纷乱坠落中闪躲，一个监舍一个监舍地查 看，大喊“还有人没有？出来，我带你下去！”

　　“刘警官，你快下来，没人了。我们都在这里。你快下来！”一名罪犯大喊。紧接着，一群罪犯齐声这样喊。直到他 们看到刘警官满身烟尘地从楼道里跑了出来。

　　“刘警官和我们在一起！”事后，一名罪犯在谈及地震时深感自豪。

　　“不是地震，我们不会真正地认识到监狱警官无私无畏地挽救我们这些末路歧途者的深度和广度！”一名罪犯如是说 。

　　“谁是最可爱的人，谁是最宽容的人？在这里，我打心眼里说是监狱警官！”一名罪犯不假思索地说了自己的想法。

　　A幢监管大楼的罪犯撤出来了，无人受伤；B幢的罪犯也撤出来了，无人受伤；生产现场的罪犯全部撤出来了，无人 受伤！尽管惊魂未定，但命保住了，人安全了！这就是胜利！

　　大爱无形，大道无痕。生命，在灾难面前是那样脆弱；生命，在灾难面前更是别样珍贵！在监狱民警心中，罪犯的生 命便是如此！

　　风雨同舟

　　12日17时8分，监狱上空阴霾笼罩，暴风雨即将来临，监管区围墙开裂200余米，且大面积倾斜，又无武警看 守，高压电网多处受损断电，余震频发，危机四伏。

　　黑压压一片，数千名罪犯蹲坐在露天干道。时间在漫长的等待中一分一秒地度过，恐惧在无声无息中滋生蔓延。

　　突然，一名罪犯倏地蹿起，跳出队列。

　　“你干什么？蹲下！”督察组警官吴小平大声喝令。“报告警官，我怕，我害怕……”罪犯颤抖着蹲了下去，犯群一 阵骚动。

　　“怕什么怕？你们在这里，我们也在这里，生死都在一条船上！非常时期非常管理，大家要安静。地震总会过去的。 不要没事找事！”吴警官语气里柔中带刚。

　　在场的警官都做了最坏的打算，随时准备迎击突发事件。

　　罪犯中已有情绪波动，随时可能发生强行脱逃、袭警、暴狱……一旦监管上出现任何闪失，那将是一场更大的“地震 ”！

　　指挥部当机立断，重新划定罪犯临时关押点，分区编组，腾出安全系数相对较高的钢架结构厂房、监管大楼底楼、平 房，分群实施转移，分层实施警戒。

　　小心再小心，机警更机警。上至监狱领导，下至基层警官，全狱几乎所有警官都到了现场。余震在继续，震动冲击着 人们的心理。警官们把守着各自的岗位，沉静如雕像，顽强如雄狮，配合如铜墙。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报告不断传来：厂房犯群正常；监管大楼犯情稳定；平房犯群安静……

　　13日午夜时分，四川省司法厅刘作明厅长、四川省监狱管理局李新民书记星夜兼程，马不停蹄地来到了川西监狱抗 震救灾第一线。

　　“辛苦了，感谢你们！”看着一个个双眼红肿的警官，握着一双双有力的手，听着一句句沙哑而坚定的话语，领导们 也动情了。

　　接下来，司法厅纪委刘伟书记率省厅抗震减灾应急工作组进驻川西监狱，研究完善防震应急预案，与一线警官同吃、 同住、同值班，风雨同舟，并肩战斗。

　　国旗照常升起

　　“老婆，今晚又不能回来了，照顾好咱妈，她刚动了手术；辅导好女儿，她就要高考了；照顾好自己，没我在身边的 时候，把灯开着睡觉吧……”

　　“灾区里不光有我们的亲人，也有同志们的好友。谁不挂念，谁不担忧？监区里不能用移动电话。你要多打，一直打 ，打通为止。告诉咱爸咱妈，我想他们，我很好。在梦里告诉他们也行，我没时间做梦……”

　　“你真狠心！几天不回家，把我一人扔在七楼，扔在这余震不断的黑夜。你不在乎我，难道连我肚子里、你还未出世 的孩子你也不心疼吗？”身怀六甲的妻子向坚守岗位的警官哭诉。

　　警官们的心都碎了，但他们的阵地在监狱。在忘我的工作中，他们没有时间去想家，去想父母妻儿，去想每一个关心 他们、记挂他们的人。

　　在这所监狱，徐勇、黄维刚、严据金等15名警官的老家在北川、汶川、都江偃等重灾区，但是，他们把牵挂深藏于 心。

　　面对大灾难，他们无愧于“狱警”这个称谓！

　　行动中孕育着希望。从灾难中走出来的川西监狱，五星红旗照常升起。

　　(摘自《法律与生活》半月刊2008年7月上半月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