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照门下众生相：陕西林业系统谈虎色变

　　从虎照横空出世，到社会质疑，再到年画现身、网易六方鉴定、国家林业局要求陕西林业厅重新鉴定，犹如中国古代章回小说，事件常在引人入胜处卖个关子。

　　结局早已明了，演员却迟迟不见谢幕。直至6月29日，陕西省政府突然宣布周老虎死亡。

　　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

　　一扇虎照门，进出多少人？

　　陕西官场 褪去皇帝新装

　　本刊记者 陈彦炜 发自西安

　　终局那一刻

　　6月29日上午11点，一身正装的李伟露出不易觉察的笑容，他的使命宣告完成。房间里一直开着空调，但频频闪动的相机和两边射来的聚光灯还是令他的额头渗出汗流。当然，灯光不是主要原因。台下，坐着70余名记者，他们来自全国各地甚至境外。

　　9时55分，距离发布会正式举行还有5分钟，主办方开始向记者分发会议材料，抢到材料的记者立即通过电话、手机短信、无线网络等最快捷的通讯方式向自己供职的媒体传递最新消息，会场上听到最多的声音便是“赶紧发，周正龙被抓了，两个厅长被免了”。

　　主席台上除了李伟，还包括陕西省政府办公厅负责人、新闻发言人徐春华，陕西省监察厅副厅长、新闻发言人岳崇，陕西省公安厅副厅长、新闻发言人白少康。

　　会议准点开始，没有拖延。当主持人李伟宣布进入提问环节后，绝大多数记者都举手争取提问机会，未举手的基本为陕西本地媒体。

　　本刊记者在发布会现场及会后采访到了徐春华，追问其“华南虎事件为何拖沓260多天才见分晓，个中存在怎样的阻力与隐情”，徐春华告诉本刊记者：“绝对不存在什么阻力、隐情。陕西省政府对虎照事件高度重视，专门组建了由省政府分管副省长亲自挂帅、省直多个部门领导组成的陕西省华南虎事件调查处理领导小组。调查时间长的原因在于，虎照事件影响太大，必须慎之又慎；虎照鉴定过程中联系多个机构遭到拒绝；对涉事人员调查组逐一进行细致走访，对相关地点和过程进行反复重建。”

　　“华南虎照事件”中有一个备受争议的问题：周正龙是不是替罪羊。陕西省公安厅副厅长白少康斩钉截铁地否认“替罪”说，并以警方的身份郑重表示：周正龙已经供认系其一人所为，并且依据办案常识，“周正龙的这一系列造假行为完全可以由一人完成”。白少康告诉本刊记者：“公安调查走访了多达几十人，没有发现任何人与周正龙造假存有牵连。”

　　一位在陕西省政府办公厅工作的官员向本刊透露，原先陕西是想等到火炬传递过后的7月6日才对外公布处理结果的，“但个别媒体抢先得到了一些小道消息，为防止虚假信息传播演变为谣言，省上才加快工作进度，并将公布时间提前了整整一周”。

　　千人整风大会

　　6月30日，“华南虎照”事件公之于众的首个工作日，陕西省政府在西安人民大厦大礼堂举行“省政府处级以上干部大会”，向省政府组成部门全体中、高层领导通报案情，并借此对省府干部作风问题进行严厉整肃。

　　所有人都意识到，这个会议是要骂人的。

　　陕西省常务副省长赵正永在会上痛批了“虎照门”对陕西带来的严重负面影响，直陈陕西官场存在的突出问题，要求借此契机集中开展为期三个月的整风运动。

　　赵正永透露，在今年的全国两会期间，陕西的代表委员被各地记者争相追逐，提问的中心议题便是“华南虎”事件，全国两会新闻中心负责人专门给陕西代表、委员打招呼，要求谨慎评论“虎照事件”。“现在甚至有人编成了段子、手机短信，说‘到陕西不谈华南虎’，虎照已经沦为笑料，为世人耻笑。这让陕西和陕西干部的形象一落千丈。”

　　赵正永官至省委常委、省政府常务副省长，嗓音洪亮、语气强硬。不过从会场第一排走到最后一排，发现除前三排就坐的各厅局高层官员外，其余各排均有打盹、伏案、闭目甚至公然打鼾者。以距离出口最近的最后一排加座的12名干部为例，当天下午15点24分这一时刻，有睡觉者2人、嚼口香糖者4人。大会组织者注意到了有记者到场，立即授意宾馆会务服务人员逐一推醒已然入梦的列位官员。

　　或许这个姗姗来迟的处理结果对他们来说，太没有悬念了，于是打不起精神。

　　谈虎色变

　　赵正永的讲话多次援引网络舆情和媒体报道，并要求“省政府上下要高度重视群众和媒体的批评监督”。

　　陕西行政学院一位教授告诉记者，此前当地少有领导在大会公开发言中“如此高密度援引网络数据、如此高频率强调注重媒体声音”。

　　省府整风大会召开后的第二天，陕西省直各厅局均举行了本系统内的干部整风会议，在这次整风的策源地陕西省林业厅召集的会议上，厅党组书记、厅长张社年下达命令——“今后陕西林业系统不准再谈论华南虎照片事件，违者严惩不贷。”

　　张去年9月至11月被省里送往上海浦东干部培训学院进修，因而“幸免于难”，省政府对其仅给予了行政警告处分，让他继续主持陕西这个农林大省的林业工作。然而舆论对此反响却是异常强烈，不少网民和评论员文章纷纷质疑：没有林业 “一把手”的点头，“虎照”焉能如此嚣张、一路瞒天过海？

　　下达封口令的部门不止一处。陕西省公安厅、陕西省监察厅、安康市有关部门均以各种理由坚决拒绝各种媒体的“涉虎采访”。

　　陕西省公安厅一位处级官员告诉记者：“现在谁也不能说什么，我都不知道厅里都有谁具体查办了虎照事件，厅里去办案的人自己都不承认去查过案子，大家都希望跟这件事不要沾上一点关系。”

　　“陕西官场存在严重的地方保护主义和信息不公开。我现在真的是前所未有地感受到东西部的差距，这种差距不仅仅是经济总量上的，更多的是观念上、意识上。我可以想象如果这事发生在上海或者广东等沿海地区，肯定不会闹出这样的笑话！”陕西省公安厅另一名正处级干部说。这位处长认为，问题的关键就在于“不公开、不透明、盲目追求政绩，还有就是惧怕媒体。”

　　7月2日开始，奥运火炬开始在陕传递，7月4日到达省会西安，陕西的所有媒体倾尽全力，用空前的规模聚焦圣火。

　　此时，与“虎照”相关的文字、影像在陕西已然绝迹，一切像似乎没有发生过。

　　资料整理：实习记者 何诺书

　　2007年10月12日，陕西省林业厅宣布陕西发现华南虎。据称陕西安康市镇坪县城关镇文采村村民周正龙于2 007年10月3日拍摄到野生华南虎照片。经专家鉴定，照片是真的。

　　10月15日，网上出现分析照片真假的专帖，引起广大网民对事件的质疑和猜测。

　　10月24日，国家林业局有关部门负责人首次表态，决定组织专家赴当地进行野生华南虎资源状况专项调查。

　　10月25日，国家林业局新闻办公室主任、新闻发言人曹清尧表示：“照片真假并不是国家林业局需要确定的范围 ”

　　11月16日，一组4张疑似老虎原型图的照片在网上一经公布即引起轩然大波。一位网名叫“攀枝花XYDZ”的网友称，“华南虎”出自他挂在自家墙上的老虎年画。

　　11月22日，一份措辞强硬的陕西省林业厅声明正式出笼，称“虎照是经过了专家的详细论证和鉴定，虎照为真。老虎是活体野生华南虎”。

　　12月2日，来自六个方面的鉴定报告和专家意见汇总到网易，一致认定虎照为假。

　　12月3日，陕西省林业厅发表书面声明，坚持11月22日的表态。

　　12月4日，国家林业局称，不会“越位”鉴定华南虎照片的真伪。

　　12月19日，国家林业局举行新闻发布会，林业局保护司司长卓榕生表示，国家林业局已要求陕西省林业厅委托国家专业鉴定机构对周正龙所拍摄的华南虎照片等原始材料依法进行鉴定，并如实公布鉴定结果。

　　2008年2月3日,陕西省政府办公厅对陕西省林业厅在华南虎照片事件中“违反政府新闻发布制度”进行公开通报批评。

　　2月4日,陕西省林业厅就“草率发布发现华南虎的重大信息”发出《向社会公众的致歉信》。

　　6月24日，陕西省林业厅一知情人士向媒体透露，周正龙已于两周前被陕西警方带走。知情人声称，周已经向警方坦白了作假的过程，该虎照的原型确实只是一张老虎图片。

　　6月29日,陕西省政府召开新闻发布会，向公众通报“华南虎照事件”调查处理情况。华南虎照片一事落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