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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袁莉(美国《华尔街日报》记者)
现在的北京人(不限于北京人),似乎早就没有了过去的那种悠闲和耐心。很多人已经适应了过快的节奏(不久以前 我们还在反省纽约人走路快,而我们慢慢腾腾)。不过在这种时候,不妨看看下文中作者的另一种感受,也许能让我们做得更 好一些。 ——编者
上个月一位朋友第一次从北京来纽约,非常感慨于纽约人的耐心。我不解。纽约人在美国的名声是没礼貌、缺乏耐心 。她应该到美国南部和中西部的小镇待一周,才能体会到什么叫耐心和修养。在那里开车不让行人是天大的错事,而纽约的司 机是出名的粗鲁,很少让行人。
朋友不以为然。她指着杂货店里一位收银员面对10多个人的长队,还慢条斯理、谈笑自若的样子说:“这要在北京 ,顾客早就吵起来了。”再看看那些顾客,各种肤色、各个年纪都有,但一个个安然地站在那里,没有半点恼怒的模样。
一周后我回国出差,发现朋友说的果然不错。我在首都机场转机晚了,需要改签另一个航班。一起排队的顶多20个 人,队伍移动得也不算慢,但前后的人都急得不行,我后面的人非要紧贴着我站,似乎那样他就离柜台近一些。没过5分钟, 队伍里就有人大嚷:“这里服务太差,这么多人才开3个柜台。”其实,整个过程只用了不到15分钟,而且柜台工作人员手 脚出奇地麻利。在纽约,肯定不会有人哼一声。
北京很多事情的节奏都比纽约快。这也不奇怪——中国整体的节奏都比美国快。一位住在上海的英国经济学家曾设计 了一个“中国年”表,算出美国一年的发展大约相当于中国3个月的发展。
在中国,不仅房子盖得快,路修得快,很多事都很讲究快。大家都要尽快有结果,似乎对别人没有多少耐心。我因为 还生活在纽约的节奏里,所以四处碰壁。
我在首都机场新的三号航站楼,因为走路够不上飞奔的速度,被后面的一位男士推到一边(我不解的是,那么宽敞的 地方,他为什么不能往旁边挪一步再走到我前面去?那样只会浪费他0.1秒的时间)。我推着一大堆行李坐升降电梯,第一 拨没挤上去,等了10分钟后来了第二趟电梯,我站在第二位(显然没有人承认这一点),但所有的人好像都有比我更急的事 ,愣是把我挤到最后。第三次,我记起了“物竞天择,适者生存”的原则,没有让没行李的人先进,而是自己推着车很不客气 地先冲了进去,因为我确实需要赶另一班飞机。
但机场还不是最难生存的地方,办公楼里的电梯才是。如果你看美国影视剧,刻薄、粗鲁的人总是在看着有人赶来时 ,故意关上电梯门,把人关在门外。我在纽约坐电梯很少会碰关门键,通常会按着开门键等人。早晨没睡醒或心情不好时,也 只是站得离门远一些,想自己的心事,万一有人恰好被关到门外,也怪不到我头上。
北京的规矩则恰好相反。我在那里的第一天,就因为进电梯后袖手站到一边,没有按关门键而遭人白眼。那人虽没说 什么,但他的眼神和用力按键的动作,已把他的不满表达得很清楚了。我很快发现,在北京,几乎每个人上电梯后的第一件事 ,都是按关门键。
最极端的例子是,一天早晨,我按着开门键等一个年轻人进电梯,但他上来后(在礼貌地谢过我之后),一只手指就 粘在了关门键上,每次门刚开,他就开始按关。我不觉得他是故意的,因为他好像是在下意识地重复一个习惯动作。对他来说 ,那一刻再没有比节约几秒钟时间更重要的事情了。
人都是周围环境的产物。我在到美国前,绝不会认为他的行为有些怪异。正相反,刚到纽约时,我惊诧于没有人按电 梯关门键,很多人反而会按着开门键等人,而且大家过一道门时,都会刻意回头看一眼后面有没有人,如果有都会扶着门,避 免关到别人脸上。
很多人以为美国人大大咧咧、没有规矩。事实上,美国社会对个人的行为举止,有很多的规矩和期待。说话、做事要 尊重所有的人,无论他们的社会、经济地位如何。在美国被人评价为“粗鲁”,是件很糟糕的事。
北京的节奏是很快,一年盖的楼可能比纽约10年还多得多,但个人在其中付出的无形代价也很高。这个社会对人的 期待是物质的、功利的和短视的。每天出门都像是去打仗,时间和精力经常会浪费在不愉快又很琐碎的事情上(例如我在首都 机场坐电梯的经历)。大家谁也不让谁,完全一副弱肉强食的架势,只是有的时候是强者,有的时候是弱者。
但我也看到了希望。一天下午的交通高峰期,载我的出租车司机竟然在一个路口停下车来,挥手让一个骑三轮车的人 先过。我看着他的手势既震惊又感动。他说:“其实大家都让让,会都过得舒心些。”就是这个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