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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博理:一个美国人在中国

http://www.sina.com.cn  2008年08月19日14:27  南方人物周刊

  虽然宋江救了我,但我不太喜欢他。他崇尚封建的老一套,他身上具备一些中国人的特质,比如对权威的尊崇,无条 件地服从上司和官方的教导

  本刊记者 彭苏 发自北京

  沙博理老先生躺在竹藤椅上耍起了太极,丝毫不受摄像机的影响,其神情活像一个自顾玩耍的孩子。

  他大概不愿自己被比作小孩。在电话中他一再强调,采访时间要短点,“我已经93了。”

  他的屋子,他的古典家具,泛黄的墙壁,“皱纹”丛生的地板,无一不折射出岁月的痕迹。

  “哈,别看地板裂了,为我做书的设计者就觉得它有特色,把它设计成书皮。喏,”他从红木书橱里,取出了自己的 作品《我的中国》。

  在书橱左上角,高悬着一幅相片。相片里是一位典型的知识分子女性。她是沙博理的中国妻子——凤子,演员,作家 ,生前活跃于中国文艺界,是沙博理长达48年的生活伴侣。有人说,对于沙博理,凤子无疑是整个中国的浓缩。他说——

  那可不,一个很大的浓缩。她对于我不只是一个妻子,还是中国不可分割的一部分。是她一步步引导我去认识这个国 家,理解这个国家的文化。由于她,我才能适应并且心满意足地生活在中国,她已成为我的中国。

  1947年4月我来到中国前,我是在布鲁克林长大的(男孩子)、对律师行业充满厌恶的青年人、参加过第二次世 界大战的炮手、在耶鲁大学学习东方文化的美国人。

  一张三百元的小货轮船票带着我,从纽约经巴拿马运河,抵达了中国。在一幢破败的五层公寓楼“万岁楼”的顶层, 一个三十来岁非常漂亮的女人为我开了门,她穿着一身简单的旗袍,高跟鞋,薄施脂粉。她就是凤子。

  1948年5月16日,我们结为夫妇。战争期间,她认识不少的共产党领导人,事实上她当时编辑的刊物就是由上 海共产党地下组织领导的。半年后,我们计划飞往北京,然后取道天津,最终到达解放区。

  但是计划失败了,我们被安排留在北京,因为被告知,解放很快就要来到了。

  1949年1月31日。北平,现在的北京,没有听到炮声轰鸣,寂静笼罩着城市。我骑上自行车去北平西北的城门 西直门,人民解放军开始进城,他们是些军服整洁、步履矫健、面带笑容的年轻人,一队队的吉普车、卡车、大炮弹药车—— 美国制造——在大街上驶过。那是蒋介石的部下起义后,带来的性能忧良军事武器。

  人民群众在欢呼,热情鼓掌,大人们把小孩子举在肩头上,大街上彩旗飘扬,欢声雷动。

  10月1日,那天,我们和成千上万的中国人站在天安门广场上,仰望毛泽东和他忠诚的同志们聚在一起,听他响亮 地宣布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

  接下来的变化是迅猛的:在北京,堆积如山的垃圾运走了,90天清除了20万吨。庭院清扫干净了,妇女们组织了 起来,参加工作。街道上的外国名字改成了中国名字,北京,不再叫作“PEKING”,而恢复成了“BEIJING”。

  沙博理说,50年代初期,除了苏联“专家”和外交官,在北京的外国人不多。商人、传教士、爱好舶来品的外国人 ,几乎都回国了,因为他们不适应新中国新社会,那一年——

  凤子担任《北京文艺》月刊的编辑。对外文化联络局也聘用了我,在《中国文学》杂志社担任翻译。

  在我眼中,50年代初期的北京无与伦比,没有哪个城市比它更富于中国传统,古老,威严,优雅。有石狮子守卫的 王公住宅,十字路口绘有美丽图案的石牌坊、木牌坊。整个城市包在一重厚厚的带雉堞的城墙中间,在一定的间隔处设置有厚 重的、饰有大铜钉的结实大城门,上面是用砖瓦盖顶的城楼要塞。

  我的办公环境最早是一个大四合院,曾经是满族贵族的住宅。我过上了“机关生活”,除了业务讨论,机关里,头等 重要的事就是聚在一起,政治学习。

  我非常喜欢我的翻译工作,这样可以阅读大量的中国文学作品。一部文学作品有自己的文风,散发着自己特别的味道 ,蕴含了一个国家的文化历史各个方面,没有文化的根基,光翻字典,是不能解决问题的。

  给我最大帮助的还是凤子。我在翻译《水浒》的时候,她让我回家专心工作。有些字典上无法解决的问题,我就问她 。比如说李逵这个人物,对于我这样一个美国人来说,觉得他很可怕,不认为他是英雄好汉。凤子就说,他是一个历史阶段的 小说人物,因为他恨那个不正义的社会,所以他是站在一个感情角度上打杀一个万恶的旧社会。这样一来,我就理解了。

  沙博理一家三口在1962年搬进了现在居住的什刹海南官房胡同,他所住的四合院也许不是胡同里最豪华的,但无 疑是显眼的。显眼处就在于,他依然保留了老式的做法,将名字赫然贴在门铃上。

  我住进这里第二年,申请成为中国公民。我的公民证有国徽和周恩来总理的签名。

  我很怀念“文革”前的这条胡同。虽然那个时候还很落后,很破旧。那个时候,胡同里的人相互团结。郭沫若,郭老 就住在旁边。他和凤子认识,有时大家会一起相聚聊天。我早上骑着自行车去上班,谁都认识你,有时冲你打招呼,问你吃了 没有。

  小孩在胡同里踢足球,在除四害时,用苍蝇拍子打死苍蝇,然后放在洋火盒里,交给学校老师,老师凭他们的成果, 发金星,他们在胡同口一起比谁的金星多。一对小夫妻都要上班,小孩没人管怎么办?街道会有老太太替你管,你要上班走你 的,老太太会给小孩洗脸,喂饭,等大人回到家,水壶里都灌满了开水,蜂窝煤炉也烧好了。衣服要洗,可以送到街道洗衣组 。

  虽然生活很苦,吃的是萝卜白菜,冬天有时什么都没有,但是你也苦,我也苦,没有比较,大家关系都非常好。现在 我反倒觉得不如从前了。

  “文革”时,凤子受到了“四人帮”的迫害。我们有几年被迫分开。我当时在机关,我们都参加了文化大革命。我当 时觉得并不是党的领导真的要搞这么一个运动,一定是搞错了。这不是我一个人的想法,很多人觉得顶多一年半载就结束了, 因为它明明对国家有害,所以我想不会长的,就老等着。可是它就是那么长,一直错了10年。

  我常说,“这十年幸好是宋江救了我。”我呢,特别喜欢《水浒》,它是很好的文学作品,有内容,思想也好,文字 特别好。里面的对话和现在的北京差不多,人物想法也很贴近现实。

  中国人的另一面,说话拐弯抹角,过分强调保留面子,害怕面对冲突,这也是我花了很长时间学习、到老也没有学会 的。即使我做了多年的政协委员还是学得不太好。

  《我的中国》写到1996年为止。那一年,凤子永远离开了我。回想起来,我们生活的时代动荡不安,其中发生过 很多复杂的事情,她又是一个感情丰富的人,我们曾有过争执,可没有争吵就不是夫妻了,只要我们是真的爱着彼此。

  其后12年里,书以不同版本出版,我现在还在啃老本,不断地出版《我的中国》英文版,并将它译成中文出版。这 12年里,不光是北京,就是整个中国都在发生变化。变化总要一分为二来看。就拿我所住的这条胡同来说吧,它现在成为了 一个旅游景点,每天有三轮车载着游客,跑来跑去。一方面是好事,但另一方面,这些车夫们,将车踩得那样快,也会影响到 居民的安全的。

  总之,现在中国的物质文明是上去了,但精神文明却落后了,官僚资本主义、贪污腐败,罪行每天都可以在报上看到 。对此,我十分忧虑,但我对我们这个国家,这个民族,这个党,还是很有信心的。我已经老了,但我希望我们的后代都能幸 福地生活。

  (部分文字节选自《我的中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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