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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如夏花

http://www.sina.com.cn  2008年09月18日15:51  南方人物周刊

  阿连(北京)

  与陈姐结识,正是1996年秋末冬初。我大学毕业工作无着,初恋也茫然找不到出路。彼时,她投资几百万兴建酒 店,准备将一楼大厅打造成集歌舞娱乐等多种功能的特色餐饮品牌,挑选组建了一支舞蹈队,聘请了当地比较出名的歌唱演员 ,尚需一个能掌控全局的女主持人,不知从谁那儿听说,托人找到了我。当时我正意冷心灰,哪有心情去强装笑颜,但终归抵 不过高薪诱惑,也怀着借机逃离焦灼、阴冷情绪的念想,勉强接受了这差事。

  第一次见面,他们呼啦啦来了一帮人:她、她老公、酒店设计师、男主持,还有两个漂亮的女舞蹈演员,显然是要从 不同的角度来审视我。初次谋面,我为她与成就不相称的年轻和娇小惊讶,特别留意到她赶时髦纹的眉毛和眼线生硬粗糙,与 面庞的清秀很不相称,本来容易让人简单地“归类”,但因她毫无防范的笑脸,让人略过这小小败笔心生怜惜。若干年以后回 想起来,那时我是多么生涩、拘谨,而她只一眨眼、咧嘴一笑便迅捷地掩藏住自己的失望,谈笑风生地主导着全局,率领一干 人风风火火地参观、吃饭、玩乐,拉开了我们“合作”的序幕。

  酒店如期开张,火爆异常,漂亮的演员、热闹的歌舞、出色的主持,很快成为了当地一景。她穿梭于一张张酒桌间, 端着酒杯一杯接一杯地干,谦恭地敞开笑脸,应酬着八方宾朋,仿佛她的身影飘到哪里,舞台就延展到哪里。当生日、庆典、 婚宴等大单越来越多,她表现出对我非同一般的关心,像“经纪人”一样替我出面商洽“出场费”的多少。“别不在乎,该你 的!让陈姐帮你开口!你这么优秀,当然不能随便打发!”遇到有人强行向我敬酒,她往往出面替我干掉,“人家才刚毕业, 还是个女孩子,我来!”

  有时生意清淡,她开车拉舞蹈班的孩子们到郊外山上去采摘花果、偷农民在路边种的胡豆;组织酒店员工开江边篝火 晚会,叫上我们去喝酒唱歌,常常醉到凌晨三四点钟……无论什么场合,她都理所当然地担当着“领导”、“大姐”的角色, 精力旺盛得不可思议。我也开始跟着她们学喝酒,尝试那种任性和奔放。她一遍一遍地向我们讲述她从十几岁开始进厂打工, 为了工友的一句玩笑,在几个月里将厂里最帅的男青年追成自己老公;二十不到便挺着大肚子与老公携手北上倒卖钢材;为了 要车皮,不顾性命一次干掉多少啤酒杯的白酒;为了生意如何游刃有余行走于黑白两道……

  很快我到了市政府办公室上班,离开了县城。原以为就此远了,她却在我父亲与邻居的一场矛盾中,于我们慌张无助 时帮我们制止了一场纠纷。从那时起我开始拿她当真朋友,而非不是一路人的“女强人”、“女老板”。

  酒店生意渐渐冷清,转租给了他人经营,她和老公又接手了一家水泥厂。节假日,她总爱给厂里一两百个青年职工办 “歌舞比赛”、“知识竞赛”,也总爱把我和另一个男主持请过去,给他们主持,撑撑场面。每次我们都默契地安排她上台表 演拿手曲目,工人们开心她也开心。

  2000年秋天,我离婚、辞职,南下广州。我临走前她说,“阿连,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实在累了就还回来帮陈姐 !”我原只当这是八面玲珑的她说的一句应景话,没想到飘泊在外的日子,她倒真是时常来电话。于是很多个异乡失眠的夜晚 我便不由自主地盼望她来电。偶尔我回家,她也必定约上从前的朋友一起喝酒、吃饭、唱歌,照例替我挡酒,照例由她买单, 不管多晚最后必定开车送我到家。渐渐的,她开始倾诉内心的苦:厂里的三角债、政府主管部门的压力、家里厂里的关系……

  最后一次见面,她拉着我和一个风水先生去考察一块准备“拿下”的地,指点河山,意气风发,向我描述她未来的大 规划:建一个食品加工厂,把家乡盛产的红辣椒做成系列产品推广出去。那天风水先生故作深奥,吉凶未置可否;她喝得有几 分醉意,差点把车开下河;加上她向我透露某个领导跟她“借”了多少钱……都让我心里有不祥的预感。

  工厂终究开起来了,不过不在考察过的那块地上,而是在改造过后的酒店里。她自己充当产品“代言人”,把漂亮的 头像做成logo贴在外包装上。水泥厂还照常运营,她分身乏术,几次说要来广州考察市场都未成行。从其他人的电话里, 我得知水泥厂曾因为信贷问题,遭遇上头的查封,被她叫道上的谁谁谁端枪拦在厂门外;她依然“打大牌”,赌注越来越大了 ……

  2005年6月,我终于觅到自己的幸福,收拾东西准备回家。最先想到和她分享,可打她的电话不是关机就是没人 接听。后来她回电话过来,声音有些异样,懒散、干涩、颓丧。告诉我正在打官司,为了水泥厂的产权、债务等问题。“没问 题吧你?”“没事,陈姐不会轻易被打倒的。”电话那边她一如既往地笑着,虽有几分底气不足,但沉浸在喜悦中的我没有太 在意。我没有告诉她我将回去的消息,想着等订好机票再通知她来机场接我,给她个结实的拥抱……没想到订好机票便再也无 法联络上她,打电话给我家里,竟得知她几天前服毒自杀的噩耗!

  曾经的男主持告诉我他拼凑起来的事件经过:当日中午有个饭局,下午她打了个电话,然后开车前往那个男人的家, 之后她被人发现晕倒在门口,送医院抢救了几天最终不治而忘。自杀还是他杀?她身后留下扑朔迷离的传闻,牵扯出了感情纠 葛、企业纷争、官商勾结等等一系列猜想。她苦心经营的酒店、工厂均被政府或银行收回了。而当地关于她的话题,很快又淹 没在她曾“借”与巨款的领导负罪撞墙自杀未果、成了植物人的新闻里。

  我把山花编成的花冠放在她的墓前,墓碑上的照片是她做代言人时拍的,分明是小女孩的神情,却已然收尽人间的浮 华沧桑,仿佛她往常唱完歌向我们鞠躬谢幕。懦弱也好,刚强也罢;光彩也好,灰暗也罢;输也好,赢也罢……情场、商场、 官场,她都用全部热情燃烧尽了自己的生命。生如夏花,开到极致随即轰然凋落,或许也是幸福。不管外界怎样评论,在我这 里她只是不愿示弱,始终以进攻姿态生存和自卫的一个女人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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