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瞭望东方周刊》记者杨明奇/江苏徐州报道

　　陈庄的奶农们也知道为三鹿收购牛奶的是“二道贩子”，让他们感到不可思议的是一些“二道贩子”收购的劣质奶是 怎么卖给三鹿的？三鹿公司又是怎么检验的

　　“当初我觉得三鹿的路子不对。”张玉珠庆幸自己当初抵制住了“利诱”，没有去咬“馅饼”。

　　张玉珠是江苏省徐州市胡楼区陈庄奶牛厂的厂长，他与三鹿公司的人有过一番接触后，认为三鹿迟早要出事。

　　相关资料显示，徐州三鹿乳业有限公司是石家庄三鹿集团与江苏国润乳业合资创办的乳业加工企业，坐落在徐州市丰 县顺河镇，该公司成立于2004年3月8号，日产能力达300吨。该公司还建有占地100余亩的奶牛养殖基地，可容纳 1000头奶牛养殖。

　　徐州市另一家乳业公司的相关负责人认为，三鹿自有的奶牛厂其实很小，依靠“二道贩子”来收奶的结果必然是废掉 自己的牌子。

　　牛奶贩子钻了空子

　　“正准备把牛卖掉，养奶牛挣不到什么钱。”徐州市鼓楼区李沃村奶牛养殖户王大娘对《瞭望东方周刊》说。

　　9月16日，王大娘和丈夫整个上午都在忙碌着为奶牛储备冬天的粮草，她们将玉米秸杆粉碎后用塑料薄膜裹成一个 “蒙古包”发酵，这是她家的十几头奶牛过冬的“粗粮”。

　　除此之外，她家的奶牛还要饲喂豆饼、玉米粉和麸皮，这些是奶牛产奶必须要吃的。

　　“豆饼涨到两块七了，玉米粉涨到八毛，麸皮也涨到七毛了。”王大娘告诉本刊记者，一等奶卖到一块三，按一头牛 一天产奶50斤算，能卖65块钱，但这头牛一天吃掉的饲料成本就有40多块钱，再加上一年还有几个月的“封奶期”，净 赚的不多了。

　　王大娘说她家与徐州的绿健乳业品公司签订了购销合同，牛奶只能卖给绿健公司，她称绿健公司收奶很“苛刻”，达 不到标准的一律不要，一年下来完不成任务的还要按合约赔钱。

　　“一头牛一年下来能赚两千来块钱就不错了，这里面还不包括人工费，弄不好还要赔钱。”王大娘说养奶牛赚钱是前 年饲料便宜的时侯，现在好时期已经过去了。

　　持这种看法的还有奶牛养殖户张玉珠。

　　张玉珠住在离李沃村不远的陈庄，他是陈庄奶牛厂的厂长，有着近20年的养牛经验。

　　张玉珠养了30多头奶牛，雇用了两个工人打理。张玉珠介绍他们庄20多户人家共养了500多头牛，在附近算得 上是有一定规模的养牛厂。

　　“可以说庄里有人养牛是赔钱的。”张玉珠对《瞭望东方周刊》说，养牛的利润日渐低下，加上当地奶企收奶的严苛 ，让一些牛奶贩子钻了空子。

　　张玉珠所说的牛奶贩子就是打着三鹿旗号的一些个体收奶人。

　　三鹿迟早要出事

　　“我当时就觉得三鹿迟早要出事。”张玉珠说。

　　张玉珠介绍，在2008年3月份，一个自称是三鹿奶业部的刘经理找到他，提出合作意向，希望能收购他们养牛厂 的牛奶。随同的还有一个专门为三鹿收奶的牛奶贩子，也姓刘。

　　张玉珠说即便是三鹿的奶业部经理和他谈，但“三鹿”收奶还是要通过“二道贩子”。

　　“他开着小车来了五六次，让我去玩，我觉得他们路子不对，没和他们谈。”张玉珠说，三鹿的刘经理许诺给他许多 好处，但他觉得“天上不可能掉馅饼”。

　　张玉珠说三鹿收奶的做法让他感到吃惊。

　　“陈庄奶牛厂也与绿健乳业公司签了购销合同，凡是在绿健交不掉的孬奶拿到三鹿就能卖掉，价钱还会高出一两毛， 而且是现钱。”张玉珠说庄上好多奶农都去三鹿交过奶。陈庄的一位奶农表示，他曾将半桶奶里加了半桶水三鹿也收了，他笑 称：“变味的，不干净的，反正是奶三鹿就收。”

　　“你想想，高价钱收孬奶他怎么赚钱？”张玉珠说。

　　关于圈内“造奶”的事情，张玉珠也早有耳闻。

　　“只要用20斤的真牛奶就能造出100斤的假奶，一个小时能造一吨，我们庄这些牛奶要是被他们收过去，你想想 能造出多少牛奶，他们可赚大钱了。”张玉珠说，其中80%的假奶就是用添加剂调出来的，要加三四种“调料”。

　　张玉珠说那位刘姓二道贩子常向他吹嘘一天能收近10吨牛奶，“他从哪儿收那么多？”

　　陈庄的奶农们也知道为三鹿收购牛奶的是“二道贩子”，让他们感到不可思议的是二道贩子收购的劣质奶是怎么卖给 三鹿的？三鹿公司又是怎么检验的？

　　三鹿出事之后，绿健公司的工作人员到陈庄开会要求加强原料奶质的管理，还特别嘱咐张玉珠“对外”不要多说三鹿 的事情。

　　张玉珠几经犹豫最终还是不愿透露三鹿公司的人与他接触的更多细节。

　　“二道贩子”问题多

　　水口村的陈永龄算得上是铜山县张集镇最大的收奶个体户，也是奶农眼里的“二道贩子”。

　　本刊记者找到陈永龄时，他正在看报纸上关于“三鹿出事”的报道。

　　陈永龄每天能收到七八吨牛奶。在池塘边盖几间房子，有两个奶罐，两辆运奶车，还雇了五六个工人，“总共投资也 就十六七万，而且是三年来累积投资的。”

　　“收奶是服务群众。”陈永龄告诉《瞭望东方周刊》，他收奶不需要办理任何证照，收来的奶用容器舀出来加热一闻 ，有异味就是假奶。陈永龄承认哪家收的价钱高就为哪家供奶，但没为三鹿送过奶。

　　早在7月份，有知情者通过网络向质检总局食品生产监管司举报，在徐州有个体收奶点，在收购的牛奶中兑上植脂末 、蛋白粉、糖稀糊精等制造假奶，然后送到徐州三鹿获取暴利。

　　对此，陈庄的奶农们表示“不奇怪”。

　　张玉珠表示，“造奶”只有“二道贩子”才有条件，一般的奶农不懂那个技术。

　　当地一家乳业公司奶点负责人说，三鹿公司二道贩子的收奶价格和交奶价格有时候甚至一样高，他们为三鹿供奶怎么 赚钱？造假奶是免不了的。

　　“不能说我们这庄没有人干，个别的肯定也有。”张玉珠说，早些年有人四处兜售，说花四万块钱可以学到“造奶” 的秘方。睢宁上坝村奶农朱超文也表示，经常看到有人到奶站交奶被查出是假奶后，一个月的奶款都被扣下了。

　　“不能指望奶农有多大的觉悟，能卖钱有人收他就去卖，关键是企业是怎么把关的，很显然一些‘二道贩子’把上下 都打点好了，肯定是企业里的人与‘二道贩子’勾结。”张玉珠这样认为。

　　牛奶收购乱象

　　在圈内，上坝村被称为“牛奶特区”。

　　上坝村是徐州市睢宁县双沟村镇的一个村子，方圆40里的农户养殖了6000多头奶牛，丰裕的奶源吸引了八家牛 奶收购点在此“安营扎寨”。

　　据了解，在上坝村除了维维公司和绿健公司的收奶点，其余六家收奶点都是中间商。公司直接收的牛奶价格每公斤2 .7元，而个体收购点的价格要高出一两毛钱，上坝大部分奶源被中间商抢去了。

　　“三鹿三天前停止收奶了。”当地一家收奶点的负责人透露，为三鹿供奶的是两家个体收奶点，这两家平时也为别的 奶企业供奶。

　　三鹿出事的消息已使这里风声鹤唳。面对陌生人的询问，上坝村的奶农异常警惕，他们表示三鹿从一些中间商那里拉 过奶，但大都不愿透露更多的细节。

　　“出事就出在中间商。”一奶点负责人对《瞭望东方周刊》说，“中间商的存在使牛奶收购一直处于无序状态。”

　　该人士举例证明公司收购牛奶的规范性：“比如，他养了一头牛一天产奶50斤，却交来100斤，那肯定有50斤 是假的，这对奶农是一种监督。”

　　“之前收奶要有经营许可证和卫生许可证，后来经营许可证不用办了，但一些中间商连卫生许可证都没有。”该人士 表示，相关部门应该加强对“二道贩子”的监管。

　　该人士还表示，目前实行的每养一头牛一年补贴500元的政策应该调整，凡是散户的不再享受补贴，只有进小区的 才能有补贴，小区化养牛之后，不但保护了企业和奶农的利益，更关键的是保证了食品安全。

　　“公司收购有一套规范的操作程序，保证了牛奶收购的质量和安全，而中间商参与进来后的恶性竞争使整个奶源遭到 破坏，整个奶源的安全处于一种失控的状态。”上述人士对《瞭望东方周刊》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