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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王小柔
他认为有限的生命一定要用在有目的的饭局上,要不都对不起肚子里的那份脂肪肝
因为时下讲究人脉,所以隔三差五被忽悠着出去吃饭。都改革开放那么多年了,咱这儿人的档次一点儿没见长,干点 什么首先想到的就是吃饭。常在河边走,不如下去趟,所以“有空咱坐坐”此起彼伏地在耳边响起时,我多半随和地应着。但 我这人生来脑子笨,除了记住点人物特征,比如谁痦子在脸上长得不是地方,谁大鼓眼儿跟得了甲状腺炎似的,谁娇滴滴跟懒 猫一样总往旁边男的身上蹭等等,两炷香的光景连这顿饭吃的什么都忘了,别说那些推杯换盏的人叫什么,在哪工作,以后能 不能用得上。有点脑子全用在算菜上得够不够数,结账的时候主动要来账单心算一下,这地方坑没坑咱钱,该给打的折给没给 咱,老费脑子了。
冯冬笋作为一名工作多年的老江湖,特别会分析有没有必要去坐坐。他认为有限的生命一定要用在有目的的饭局上, 要不都对不起肚子里的那份脂肪肝。
某日,我饿了快一天了,进家把桌子上剩的大饼鸡蛋塞进嘴里,刚咽完最后一口,电话来了,冯冬笋说:“出来吃饭 !”我连忙拒绝,油了吧唧的塑料袋都扔了,一副吃饱喝足的样子还吃什么饭啊。但他说不行,一个特别高级的校友组织的饭 局,点了几个人的名必须到场,其中有我。这年头还真有拿自己当圣宝儿的,我又不是挂牌服务的,劈头盖脸把冯冬笋数落一 顿,但这家伙还是低三下四地说必须去。我想这局肯定够重要的,没准关系着他升迁大权。不就再吃一顿吗?反正饭量早就给 撑开了,去!
当我一路恍惚地被拉到饭馆门前,还真吸了口气,请客这主气势够磅礴的,这么金碧辉煌的地方我从来正眼都没看过 ,因为跟咱的生活实在差太远。我把车刚滑行到门口踅摸车位,一位穿得跟木偶似的男同志冲我一鞠躬,伸手就拉车门。我下 意识把放在副驾驶座位上的包一把揪到怀里,大喝:“你干吗!”那位木偶的白手套还搭在我的车门边,他说他要帮我停车。 我哪受过这待遇啊,化妆成这样,我认识你谁啊,再把我车给开跑了,来时刚加满了油,亏大了。我坚决不从,劳动人民不能 作威作福,自己把车停边上去了。
我一边走一边倒吸凉气。这高级地方看不见吃饭的场景,服务员打扮得跟打宫里甩出来的格格似的,全是清朝的规矩 ,好几个给我道万福的。哀家牛仔裤旅游鞋上楼噔噔噔的,再瞧两旁的福晋,穿那鞋都是仿宫里的,厚底儿,三十八九号的大 脚丫子捆砖头上走,我都担心她们站不稳再从楼梯上滚下来,所以一直用自己粗壮的窄肩膀挡在后面。
二楼就是吃饭的地方。真开眼,一层就一张桌子,那叫一个大台面,你要往对过人身上射箭未必能射得着。跟进了皇 上他们家的祠堂似的,列祖列宗都在墙上贴着。皇上跟他婆姨各式各样的金缕玉衣都挂在衣架上,还有皇上上班时的锅盖儿帽 以及婆姨们用的长指甲,都摆在桌子上,吃饭的人可以在这随便耍,照相不另收费,不跟长城上似的。当然,你要不嫌捂得慌 能一直这么穿戴整齐用餐,菜汤子掉身上人家也不会让你赔。
做足了宫廷的排场,其实上的菜也不过是西兰花、蚝油牛柳之类的。
一桌子大人物。那个召集人也确实是有点声望,所有人都恭敬着,赔着笑脸,谨慎地开着玩笑,坚决做到了不冷场不 低俗。喝酒是调节气氛的游戏,尤其在座的有女的,一定成为众矢之的。以我的经验,在一群人中,第一个冲锋陷阵,并横尸 疆场的一定能成为被人记住的英雄。所以,与其扭扭捏捏不如身先士卒。在大人物冲我端起酒杯的一刹那,我一句“我干了, 您随意。”一饮而尽。什么破白酒,跟硫酸似地从口腔一直烧到胃里,坐下的瞬间,脸就变成了茄子色,随后仗着意识尚在, 又点缀地灌进去几口啤酒和红酒,余下的时间没人再劝我喝,都是劝我吃的声音,可我胃口里除了酒精就是大饼。
冯冬笋事后问我饭局后人脉如何,我连那人长什么样都没记住,更别说他干什么工作的了。我的记忆里那个长指甲太 粗,能把我半根手指头套进去,还脏了吧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