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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守死城北川

http://www.sina.com.cn  2008年11月10日11:57  南都周刊

  从死城到空城,到现在逐渐有了人气,被地震、洪水和泥石流洗劫过的北川县城,依旧有人在坚守。

  记者 | 谢海涛 北川报道

  “老杨,老杨”。

  在记者叫喊声中,杨再军快步从二楼下来。这栋属于四川夏禹电力有限责任公司的两层小楼,一楼堆满了浮木,墙上还留有唐家山堰塞湖洪水退后的痕迹。

  大地猛然一震,房子背后的大山上,石头“哗哗”地就往下滚,杨再军迅速从屋里跑出来,屋外,两个刚下山的农民一脸惊恐。房子前方的龙尾大桥上,一个男子正滑过这座被洪水冲断的桥,而一个正在桥上的拍照者掉头就跑。

  “估计有五级以上”。杨再军跑到了院子。他是这个发电厂的留守者。江那边,是楼房如积木般倾斜的北川新县城,另一侧是混杂着黄土与泥石流的老县城。

  这一天是2008年10月31日上午10时半,在“5·12”大地震之后,北川依旧震动不断。

  在湔江下游斜对面,一片蓝色的厂房里,突如其来的震动,让正在二楼休息的警察老苏,从床上跳了起来。厂房的另一侧,绵阳启明星电子公司的员工母广军和他的4名同事,也感到了震动。

  6月17日,母广军和羊勇、罗成全来到了这里,成为自5月20日北川县城封城之后,这座空城中仅有的留守者。在他们之后,是8月3日,杨再军的到来。

  由厂房往北,是通向邓家方向的关卡,武警绵阳支队的唐磊和两名同事正在执勤。他们的面前生着一堆火,一只瘦弱的小狗,正有气无力地趴在旁边。不远处,倒着电线杆、路灯杆,一辆警车被架在砖块上,四只轮胎已不翼而飞。

  这场事后证实为4.3级的余震,与5月那场8级大地震相比,似乎已对北川构不成影响。北川,北周武帝天和元年建县,古称“神禹故里”。1952年,县城迁于曲山,1959年、1987年,两历迁城动议,1995年于茅坝建新城,常住人口2.2万,2008年5月12日,北川大劫,遇难1万多人。

  北川死城

  从远处看,湔江呈U形绕过龙尾山,蜿蜒而下,王家岩黄色的泥土依然覆盖着老县城曲山街一带。

  一切都凝固了,一个自1950年代就流传的“包饺子”死亡预言似乎在此应验。

  穿着黑色警服的罗成全,穿过杂草丛生的院子,进入一个厂区巡逻。厂房里一只叫“琳琳”的狼犬正在狂吠。它在劫难中产下了6只小狗。

  由厂房所在的茅坝下街上行,两侧是或倾或倒的房子,西羌上街停放着卡车、三轮车,不时可见“已消毒,7721 部队71分队 08-07-03”的字样,信用联社阔大的门楼往后倒下,有梯子伸出,留下当初救人痕迹。

  转过禹龙北街,绿化带里草木疯长, 废墟旁诡异地长出数株白菜。一尊无头大禹铜像站立的地方,就是县政府。

  一山的石头,仍覆在北川中学新校区上,被震裂的台阶上,烛泪如血。

  在石头下面,从前是建房子打地基打出的深坑,很多人埋在这里, 上面浇灌着黑色的柏油,人称“万人坑”。坑前摆着六只花圈,或倒,或污迹斑斑。执勤的警察说,最大的一个花圈是国务院总理温家宝送的。9月1日,温家宝从三道拐下来,车开到工会的地方,走上来,前后大约1个小时。那是他第四次来北川。如今,花圈上松枝已枯。

  罗成全并不经常走到这里,他有自己的巡逻范围。在他所住车间的旁边,是一堆废墟。那是启明星电子厂厂房的宿舍楼,原来五层,如今里面还埋着几十个同事。

  “谁都以为我死在里面了”。罗成全说。那一天,他上晚班,中午时还在宿舍楼睡觉,他所在班的同事也都在睡觉,后来他们一个都没跑出来。下午1点半的时候,在曲山小学开门市的老婆打来电话,让他过去一下。

  一阵震动,他和老婆还没有跑到街中央,就被抛在地上,眼前的高大建筑不见了,他第一反应是亲人在哪?父母和孩子在小坝,岳母住在种子公司,罗成全跑到种子公司,一看六层的房子垮掉了,在那里叫,没人应。院子里坐了一个女人,傻掉了。罗使劲把她拽起来,往街上一放。又跑到交通局,去找老婆的大哥,也没人,五层楼变成三层;又跑到城建局,妹妹住的房子也垮了;又跑到妹妹上班的曲山镇办公室,五层楼都没了;又跑到妹夫上班的城建局,房子也斜着;又跑到曲山小学找侄女,在那里看到了救人的妹妹、妹夫??

  这一天,化成一班的王强在上班,母广军在维修房。王强从厂房里摔出来时,抬眼看了下宿舍楼,那里整个楼垮下来了,他的老婆在四楼。4月1日,她刚刚带着孩子来到北川,3岁半的孩子在曲山幼儿园读书。

  下午4点多,母广军在厂里参与抢救,看到很多人往老街方向跑,家在老县城曲山街的他,拿了一根撬棍也跟着跑。母庆军想到了怀孕5个月的老婆。跑到北川大酒店,看到老县城很多房子都倒了,小河街已被大石填满,警察拦住了去路,母广军快晕倒了,看着那片废墟:“如果她死了,也不是我造成的,我不能救她,也不能怪我。”

  这一天, 母广军的爸爸和弟弟在片口修电站,妈妈在邓家村,他和家人失去了联系。罗成全扶上脚受伤的妹妹,带着老婆、侄女、岳母上了路,拉这个,再背那个。

  次日早晨八九点,母广军走出了北川,见的第一个亲人是幺爸。还搁着50米远,他就跑过去抱住他,痛哭不止。整个大家庭,十几口人就幺爸一个出来了。

  母家在曲山街开有一家麻将馆,离曲山小学只有20米。地震时,他的老婆、婆婆、姐姐、妹夫都遇难了,只有幺爸逃了出来。

  据1995年的《北川县志》记载,北川建县已有1400多年。这个中国唯一的羌族自治县,地处两座大山中的狭长地带,最宽处不过两公里左右。地震中,王家岩和景家山的崩塌滑坡,,使北川老县城80%房屋损毁,人员死亡50%以上,县城几乎失去了从幼儿园、小学到中学的整整一代人。

  死城偷渡

  5月13日,母广军和同事先到了任家坪,公司派车把他们送到安县,后来又转移北川下面的擂鼓镇。

  从5月20日开始,北川县城实施了特别管制,这个县城面临着唐家山堰塞湖溃坝和可能出现的疫情的双重威胁。

  从任家坪通往北川的路口, 身穿白色防护服的特警严密把守,城里的废墟里据说还有数千人,臭气熏天;不时有直升机轰鸣着掠过,开往唐家山堰塞湖,那里正在进行着抢险, 一旦崩溃,北川县城乃至下游的若干乡镇将面临灭顶之灾。

  5月30日,记者搭军车夜过北川,见证了那个危若累卵的死城。

  那晚9点,军车在离县城不远处,遇到了一小堰塞湖,一座桥被冲断。黑漆漆的夜里,车进县城时,车灯打到处,残楼,断壁,空无一人的大街,被丢弃的汽车,不时撞入视野,臭味铺天盖地。

  那一天,记者在北川见过的活物,仅三只猪、数只狗、一只碧眼猫。

  而对于本地人来说,他们进出北川,似乎并没有因为封城而停止。那县城有他们的亲人、家产,很多人跑出来时,仅一衣蔽体。他们三五人结队进去,背着筐,带着水,躲过在新县城开车巡逻的警察。

  曲山街居民老姜,5月16日从厦门赶回来时,看到家里的房子全部坍塌。1985年,他和弟弟、妹妹三家,一起盖楼用于出租,1500平方米,二十四五个房间,一个月能赚3000多元。1997年,他又新盖了一栋房子,房租一年两万元。地震让毁灭了这一切,同时还有他的老婆、两个女婿、两个孙子、弟媳??

  他多次进入封城后的北川。第一次,他从家里刨出4000元钱,从大门出来时,特警把他送到派出所,核实了他家的实际情况后,对他进行了警告;第二次,他和一些邻居在废墟上挖东西,远处的警察朝天鸣枪,他不理,心想:打死算了;7月,他在废墟上挖了两个洞,找出了家里的保单,保险公司对他进行了赔偿。

  曲山街另一位居民,曾因为进北川封守的县城,被罚款两次。后来,他不敢进了,说再被抓住的话,就要拘留了。

  而警方对此的解释,是治安问题。警察抓获进城偷窃者的消息时有见报,仅6月16日,北川公捕13名流窜灾区作案的小偷。

  执勤的特警常惊诧于,当地人是怎么进入北川的?

  那是一条危险重重的小路。记者曾于6月8日亲自走过这条小路。

  从任家坪的西山坡往上爬,过茶园,下到十几米深的滑石板沟,再往下走,在桔树掩护下,翻过沟,再往山上走,经过倒塌的房子、泥地,下到许家沟的小溪旁,那里上通唐家山,下通北川老县城。

  下山的路,水声很响。路旁,一户山民的房子窗户上写着:有事打电话。

  再往前走,爬过满是水泥板、电线杆的河床,老县城文武街就在眼前。一辆法院的“金杯”警车,前车盖打开着。北川市交通局路政管理大队,一侧是楼房的废墟,大棚下诡异地躺着一只白羊,一只狗卧在烈日下,狂叫。

  北川县政府的门楼上红旗还在飘着,大红灯笼晃动不止,几辆摩托停在门口,院内一顶蓝色的帐篷里,塞满了文件。地震当天,政府礼堂里正举行青年创业大赛颁奖典礼,400人与会,最初有组织的救援正是从这里开始。

  再往下走, 曲山街与金锣巷的路口,地面骤然拱起,气味呛人。十几米外,废墟汹涌而来,数层楼高,与山上的黄土连成一片。爬上废墟,白色的水泥块闪着光,风吹动蓝色的塑钢,像是有人在关窗,令人禁不住回头去看,却什么也没有。两辆汽车四脚朝天,令人骇异地躺在废墟上。

  在一堆黄土下,能看到破碎的黄、绿、蓝色柱子,花朵绿草的彩色墙面,那是被山推倒的曲山幼儿园,当时有500多名孩子在里面,那个“敬礼娃娃”郎铮就是被从这里救出。

  6月8日,正是端午节,北川县城空不见人,只余狗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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