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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进北川

http://www.sina.com.cn  2008年11月10日11:57  南都周刊

  母广军、罗成全、羊勇再次回到县城时,是在6月17日。

  唐家山堰塞湖放水以后,私下进入县城的人多了起来。在擂鼓镇的母广军接到了厂里要求他前往北川保护设备的电话。震后的母广军,心情很不好,经常一人躲在板房里哭,每天喝酒、抽烟,在外面耍。看到人家夫妻恩爱,就有说不出来的气。他有时想:再来一次地震吧,让我也死去。

  那一天,一进任家坪,他们就闻到臭味;从三道拐进了县城,气味更重了。三个人穿着迷彩服,带着洗刷用品、矿泉水、饼干,一路走进死城北川,有点怯。

  废墟还是废墟,斜楼还是斜楼,地上多了很多浮木,小河街的木头堆得很高,通往新县城的桥面已塌进去五六米,西羌上街上倒塌的电线杆让人都得弯腰经过。

  街上到处是狗,狗也分帮,咬架,车间里还有一二十只猪和牛。洪水似乎还未走远,一二楼间的楼梯上,还残留泥沙痕迹。

  这天晚上,他们在化成车间的二楼,用板搭了地铺,三个人紧紧靠在一起,车间的前面是废墟,味道依然很重,窗外湔江在不远处流着,江对岸是裸露这山体的龙尾山。

  这一夜,狗都不叫,到处是风声。三个人不敢喝水,不敢上厕所,不敢睡觉。第二天,实在熬不住了,就睡了半个晚上。

  日子就这样开始了,慢得像刀割。没有水,没有电,晚上不敢出去,餐具不敢用,泉水不敢喝,吃的只有方便面、油炸食品,就着矿泉水下咽。矿泉水喝完了,就派两个人到任家坪去背,一人留守工厂。

  6月20日, 他们发现县城里来了好多人。这一天,封城一个多月的北川县城,首次准许灾民回家取东西。

  曲山街人姜忠富和弟弟姜忠贵也进了城,搬出了家里的家具、电视机。废墟上都是人,有人搬家,有人浑水摸鱼,有人出力挣钱,背一台冰箱200元,电视100-200元,洗衣机80-100元。大水村人刘明武替人背东西,3天挣了3000元。

  6月20日,随灾民进城的,还有5个警察,他们来到电子公司附近的关卡执勤。

  一周后,罗成全他们才敢睡上点安稳觉,每天七八点起床,吃点干粮,就去巡逻,观察湔江的水位。一涨水,他们就准备往山上跑。7月7日,“大厨”王强来了之后,他们吃上了炒菜。

  四个留守北川的坚守者从废弃的图书馆找来书,甚至没事的时候,还打上几圈麻将。日子在胡牌的吆喝声中,似乎在恢复正常。

  小偷还是不少。有一天中午,从邓家方向来了7个人,骑着两辆摩托车,直接来到车间,等他们,7个人就跑了。

  8月3日,发电厂的杨再军也进了县城。在龙尾大桥的断桥边,他和一个同事,吊下铺盖、锅灶、蔬菜,然后从江上游了过去。从前,他是渔民,穿过几百米的龙尾隧道,西北一望,湔江边上能看到他的家——新街村,30多户人家,如今只能看到两户的房子。

  过河的当天,杨再军在厂部找了黑油漆,在断桥垂下来的石板上写上“有看管”三个字,以警告小偷, 又在另一根柱子上写着“有事请拨电话,1588*****,少来!!”字样。

  晚上,杨再军和同事睡在桥下,喝的是江水。看守厂房,厂里给他每月发1000多元。

  8月19日,县城里人又多了起来,封闭3个多月的县城再次开放,数万人回家为亲人举行百日大祭。

  下着雨,30辆大巴从绵阳开来,更多人走路进来。大水村的刘明武带着女儿,来给儿子刘易军上香。北川县城带给他的只有痛苦。

  1995年,他在北川县电力总公司铁合金厂打工,因伤截除左手,打了数年官司,只拿到4000元赔偿金。残疾后,为供娃娃上学,他卖菜,每天四点起床,翻山两个小时背到县城,一次至少五六十公斤,卖到晚上七八点。他每天给儿子8元生活费,从没欠过孩子钱。而现在,他每天只能想着儿子。

  那一天,有人站在废墟上呼叫,有人默默烧香。刘明武说,人们的眼泪比雨还大。

  泥石流之劫

  9月24日,北川大雨。

  罗成全从来没有见过那么大的雨,即使在广州打工时也没有。9月22日就下了一晚上,9月23日晚上还在下,4个人到治安值勤点串门,等跑回厂房,就听到关卡外面的山垮了。

  这一夜,他们没有睡踏实。

  这一夜,北川城外西山坡上,任家坪村八队徐天富睡得很沉。早晨6点过后,外面有人在叫:你们还在睡,泥石流都冲下来了。

  徐天富赶紧出门看。在西山坡上面原有的五六间房子,只剩下了乱石堆,17名本地人、3名外地志愿者在此遇难。

  在离西山坡几百米的地方,另一股泥石流从魏家沟流下,扑向北川中学。“如果不是北川中学废墟高的话,我们也被埋了!”驻守北川中学的北川公安局警察姜永寿说。

  魏家沟、滑石板沟的两股泥石流合在一起,从西山坡上下来,裹挟着石头、树木、建材、尸骨,再西行数百米,与来自许家沟的泥石流汇合,直扑老县城;而老县城背后的王家岩,黄色泥流扑向县政府所在的文武街;新街背后大山的泥石流,奔过麒麟街一带的房屋,直扑江中的龙尾公园。

  9月24日早晨,罗成全起来看江水,江水涨得很猛,接着他把视线转向了新县城,突然就愣住了。等他们赶到北川大酒店时,看到泥石流覆盖了一半左右的老县城,楼房如孤岛,龙尾公园似已消失,公园和老县城之间的江面已被填平,湔江已改道。

  “原来地震的时候,县城去掉一半,现在又去掉一半。”罗成全心情无比沉重。他们事后才知道,在泥石流袭来的夜里,这座危城,只剩下了他们四个人和江对岸的杨再军。那几天,电话也打不通。亲人们不知道他们是死是活。

  过了北川,是回家的路

  10月,在电子厂斡旋下,罗成全他们穿伤了警服,同时又一名同事唐志强前来增援,武警绵阳支队北川中队也派来5名武警在关卡值勤。军警民一同吃饭,同样石王强掌勺。

  10月31日早上9点多,北果村人王关武背着筐,在任家坪关卡前,隔着门缝把身份证递给执勤的山东泰安特警。关卡的墙上,贴着一份签于10月19日,盖着北川县人民法院、检察院、公安局、司法局大印的通告:任何单位和个人未经允许,禁止进入北川县城,违者,将处警告或两百元以下罚款,情节严重的,处五日以上十日以下拘留,可以并处五百元以下罚款。

  关卡的一边停了不少车辆,北川的特殊地质灾害,每天都吸引了当地不少部门乃至外地人员参观,关卡的另一边,地摊上挂着北川地震的照片,4盘光碟要价40元,温家宝视察北川的照片挂在显眼的位置。地摊旁边是通往羌寨的上山路,不少无法进城者纷纷上山,在高处隔着栅栏拍摄北川。

  对于王关武来说,北川县城是通往回家的路,此地是通向漩坪、邓家等的必经之地,如果要出入县城,他要出示身份证。县城对于他是一个通道,那头才是家。

  而对于原北川县城的居民来说,除非得到批准,他们将因治安原因不能自由出入。

  “我来烧香,又不是做贼。”原住在老县城龙街的邓兴平、刘忠波兄弟,这一天想进县城烧香,警察不让。刘忠波5岁的小女儿刘晟雨,在幼儿园遇难,邓兴平的儿子则在北川中学失踪。警察在看过身份证后,最后还是给他们放行了。

  这一天,王关武要回家挖魔芋,“背三四十斤回来,可卖1块钱一斤。”

  过关卡后,从三道拐下去,在一道黄色警戒线前,4个值勤武警再次查看了他的身份证。

  这才进了县城,到处是石头,大如磨盘,小如鹅卵,到处是树根,千疮百孔的墙壁。

  王关武回家,要经过龙尾大桥。大桥的一旁是隧道,隧道那头,另一座桥已无影踪,北川人曾引以为傲的两桥一洞,只剩下一洞一断桥。龙尾大桥部分桥身和桥墩已错位,堰塞湖的洪水冲垮了40多米长的桥身,只有一根粗钢筋,连接着断桥两端。

  大桥是过不去了,只能靠杨再军的溜索过江。过了桥,王关武还得再走一个小时,才能到达北果村。

  10点多,桥上的人渐渐多了。杨再军在桥下叫着:“嗨,不准过去”。上了年纪的朱华财,打量着下桥的布带。布带的一端结着木棍,他坐上去,两手紧紧地抓住,桥上的人拉着布带,缓缓地放下去,然后他落到了对岸河边的树根上。朱华财是东溪沟村人,在震中失去了儿子和孙子。穷家值万贯,他要到山上的家里,去找找东西。过了桥,还有20几里山路要走。

  杨再军说,现在每天都有二三十人过桥,从早晨9点到下午五六点。此去漩坪乡,还要走30多里山路,五六个小时。如果不从北川, 从漩坪去绵阳,要绕都坝乡到江油,至少要花120元-150元路费。

  下午4点多,周少华和徐静,一个11岁,一个8岁,跟着她们得父亲,走进了北川城。两个小姑娘手拉着手,这是她们震后第一次走金县城。

  地震前,她们在邓家刘汉希望小学,5月16日,跟着父亲翻山到了任家坪,再到绵阳,9月后,在八一帐篷小学上学。从老县城走到新县城,出了关卡,还要再走上十六七里,才能到达邓家海元村的家。如果不走北川县城,她们要翻山,从任家坪到邓家乡,前几天,北川下了雨,山上都是黄泥巴路,不好走。

  走过小河街,走过巨石,走过淤泥,弯腰走过倒塌的电线杆,她们低头走路,不说话。从前,从邓家坐车到老县城,只需要3.5元。问她们怕不怕,说“怕”;累不累,说“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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