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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缓
有老友自南京来,不亦乐乎。
事先他声明厌恶城市繁华,希望寻得清静处暂住几日。为尽地主之谊,我趁机调班,从机场接到人,连广州的影子都 不愿看,自驾与他继续北上,直奔韶关而去。
韶关是广东的北大门,是中原和南夷的地标所在,景致自然与广州大有不同。我们去南雄看银杏,日夜泡在温泉里, 遍尝各种酒,偷得浮生半日闲,倒也逍遥。
返回广州之前,终于要去拜见南华禅寺,禅宗祖庭所在。寺庙一点也不精致,与闹市的那些同类相比,少了很多喧哗 ,多了极庄严的虚空。见到六祖惠能的金塑真身,心下十分不忍,暗叫罪过、罪过。
最喜的是寺里自制有《坛经》出售,雕版印刷,线本装订,物美价廉,我和老友各买了几本,自用或送人两相宜。
回到广州已是晚上6点多,正赶上每天的塞车时间。这是广州的例牌,免不了的。再经过一阵子折腾,终于行进到吃 饭的地点。这是海鲜一条街中的某一家。只见食客如云,百多桌熙熙攘攘,阵仗很是吓人。
酒足饭饱之后,老友觉得夜长梦多,再向我讨教宵夜之法。转念一想,不如去喝茶了。但就当时的光景来说,吃早茶 是绝无可能的,下午茶也早就过去。试着找吧,没费什么工夫就找到一家茶楼,位于阳光大厦xx层。
此茶楼不靠山不傍湖,楼下就是市场,噪声如潮,关上窗户,却是布置清幽,也算是歇脚的好地方。
有旗袍女逶迤而来,轻声问喝什么茶。我对茶没讲究,老友说喝普洱消食。那就普洱吧,88元一位,就应承了。不 一刻,茶水齐备。谈天谈地,瞎扯一通。这才适应茶楼的光线,不算亮,也不算暗。
很奇怪的是,这茶楼被隔成散席和包房两种,前者地方小,后者占地大。偌大的空间里,就我俩散客,几个部长模样 打扮的女子直朝这边窥伺,想说又欲言又止。不管她们了,继续吹水。
不曾想,就在我跟老友翻看坛经的当口,从最近的一间包房里传来响声。地球人都知道那是什么声音,还是合唱的。 起初也没在意,谈着谈着,声音绕梁,弥久不去,就招部长过来问话。
部长是老江湖,瞧得分明,认定我俩是风月中人。落落大方,如实相告,也让我们见识了广府的茶楼新营销。
“靓仔,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这声音咋回事?”我试探着问。老友假装正经:“是啊,好吵。”只见人家从袖子里撇出一张封塑的茶水单。红字 黑字标注清楚。
“我们这里有一条龙的茶室服务,半套茶148,全套茶288。那里有先生点了半套。”女部长用手指了指声音的 发源地。
我接过茶水单端详,内容简单明了,明码标价,童叟无欺。半套茶的项目写有:点壶、吹水、呷饮之类。全套就更多 些,有点玄乎了,除了半套项目,还整出几句打油诗。有碍观瞻,就不在这里说了。
我假意让老友选择,这家伙到底是老狐狸一只,很正经地对部长说:环境不是很好,下次再点之类的敷衍过去。心疼 那茶水钱,也就没走,继续喝茶,继续说“本来无一物”的闲话。
其间,又有几批茶客闪进来,娴熟地坐进包房。只见端茶水的女子进去,老长时间也不见出来,想来是在品茶吧。
隔音总是不好,音源也渐渐多了起来。
身处其间,也没什么异样,竟然觉得有趣。我们的兴趣明显不在喝茶上。只是纳闷,为什么不把隔音效果弄得更严密 些。再一想,恐怕当初设计时也没想到会有像我们这样古板的茶客。
姑妄听之吧。
那夜,只见部长们迎来送往,生意大好。我和老友斜靠着实木桌椅,吃着伴有音效的夜茶。在不合时宜的地方,念叨 着韶关经历的化外生活,无性亦无生。
红尘三千,座下喧闹照旧,统统淹没在广州的万千灯火里。菩提本自性,起心即是妄。佛又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