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说：1988年6月1日，《村委会组织法》颁布并在全国试行后，国家民政部成立了基层政权建设司，王振耀受调成为农村处处长，主抓村民自治工作。在新的办公室里，他翻阅着来自全国的情况汇编，感到村民自治工作的形势不容乐观。

　　解说：全国各地的阻力都很大，那么，村民自治的突破口在哪里呢？

　　王振耀：那你不是争论吗，你说你那个县做不了选举，那我们要求这样，你开展示范活动，一个省怎么也得有一个示范县，一个地区你怎么也有一个镇，你说都不行，你拿一个镇行不行，一个县你能不能找一到几个村行不行。

　　解说：山东莱西县的突破口选择得很巧妙。

　　叶喜祥：当时大家研究就说从开始评先进抓起，因为这件事容易抓，抓模范村委员，抓一个两个典型村。

　　解说：牛溪埠村村长唐成功当时的位置很尴尬，奉上级命令，他必须组织大家学习《村委会组织法》，而他自己也知道，学习的结果很可能是自己被村民选下去。

　　唐成功：确实当时以后，就是我们说这个自我管理应该说开始认识是很复杂，这个《村委会组织法》村委自治以后，要发扬直接民主，直接民主，那么你这个选举以后，票由群众直接投票选。

　　解说：不久牛溪埠村进行了村民选举，唐成功并没落选，他仍然是村委会主任，不同的是，过去他是上面任命的，今天他是大家选出来的。

　　解说：1988年6月，《村委会组织法》颁布实施后，吉林省梨树县支持搞村民自治的干部们也感到理直气壮了。

　　徐谦：说这回咱们可以大大方方地搞了。过去咱们也是心里没底，现在有法律依据了，咱们就可以大大方方的干了。就在全县农村，当时三百三十六个村，全部实行了民主选举，由村民直接选举村委会干部。

　　主持人：就在各地村民自治的试点工作刚刚起步的时候，80年代末有一种舆论认为搞村民自治就是搞资产阶级自由化。于是在一些地方就有人说干脆我们把村委会变成村公所吧。

　　所谓村公所就是指乡镇一级向村一级的派出机构，用村公所来取代村委会也就是用行政命令来取代村民自治，一些地方还出现了村公所的试点。那么在北京，中央对此又是如何考虑的呢？

　　王振耀：当时彭真又一次出来说话，说这个村民委员会选举可不是资产阶级自由化，这是我们共产党的群众路线。不仅没有关系，还要大发展，我们去找典型，然后我们就发现山东莱西，莱西他在一个县的范围内，特别张成堂先生组织，农村要实行民主，并且把党支部建设都融为一体。能不能他的提法当时叫我们还权于民。

　　张成堂：好多些事情群众要了解，像财务政务啊，到底你如何搞的？你不告诉他，那么他就有意见，甚至引起些社会的新的一些矛盾。解决这个问题啊，我们莱西就做一些探索吧

　　王振耀：我们发现这个典型之后，那回来就给中央做了报告，然后中央比较重视，当时是宋平先生管这一摊，那么他就要求在莱西开一个全国性的村级组织建设会。

　　解说：莱西会议上，各方争论很激烈，有一种声音认为，中国农民素质差，不适合搞民主。

　　王振耀：农民文化素质很低，很多人不识字，他怎么有条件来填写选票，去选干部呢？

　　于建嵘：你大学生没做民主，为什么村民去做民主，因为村民是一个利益体，他与社区有密切的利益关联。

　　王振耀：我说看来民主不决定于他那个识多少字，民主客观上是一种利益关系，农民，每一户农民，每一个人最知道自己那个利益，就宅基地怎么分，钱怎么收，他们最懂得他们的利益，其实我们倒不懂。民主客观上它是解决利益调整，解决利益关系的一种最好的方式。

　　叶喜祥：会议一直到最后也是大家议论纷纷，到最后还是，莱西搞的村民自治早了，民主搞是应该搞，就是早了。大家争论很大，当时就感到惊奇，怎么这么高的领导对这件事怎么还这么个认识法？

　　王振耀：后来宋平同志就说了，说现在的问题就是不要争议，先做。

　　张成堂：当时中央领导同志一讲，我们这个社会主义大厦首先要抓基层，只有这个基础稳固了，中国这个大厦才不至于倾倒。

　　解说：1990年的莱西会议是一个里程碑，此后，各地的村民自治示范活动重新开展起来。

　　次年，吉林省梨树县双河乡平安村为中国基层民主贡献了一个重要的词汇，这个词就是“海选”。

　　那么，这个词诞生的背景到底是怎样的，它又是由谁想出来的呢，平安村是一个有千户人口的小村，1991年，第二届村委会换届选举时出现了麻烦，村党支部提出的候选人群众不认可，而群众自己提出的候选人村党支部不支持，双方争论不休。

　　徐谦：党支部提名的候选人，群众不拥护。村民提供的候选人，上级组织不认可，这样的话，就发生了分歧，候选人确定不了，候选人确定不下来，你就没法儿投票。

　　解说：平安村的矛盾反映到县里，县委副书记费允城组织县领导重新学习了《村委会组织法》

　　徐谦：认为村委会组织法的基本原则，它是村民直接民主。所以既然是村民直接民主，那为什么就不能把这个推举候选人的权利完全交给村民呢？

　　解说：平安村当时采取的选举办法非常大胆，他们不再预设候选人，而是给每个村民发一张盖有村委会公章的白纸，村民可以根据自己的意愿在白纸上任意填写可心的候选人。但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第一轮投票结束后，被提名的候选人达七十二人之多。

　　徐谦：因为啥？因为候选人没有指定的，没划框啊。这样没划框没定调，一张白纸， 七十二名候选人，但是七十二名候选人村委会是选举是五人，不能七十二名都是候选人，最后又经过两轮筛选，还投票。

　　解说：最后投票之前，村里还请来了二人转剧团。候选人要上台进行竞选演说。

　　陈忠：那时候搭台先请的二人转，完了上去，你要想像我，你想当村长，在这换届当村长 ，你得上去演讲。

　　村民：我不信这个邪，今天我就叫大家在实践中看一看，还有没有那么一个人不是那个味儿的。

　　村民：上面有不合理的负担能不能顶住？你要任职期间。

　　村民：上面的不合理负担，属于带行不行这样的，我宁可掉了乌纱帽不干这个了，不给老百姓争气，我就不干这玩意儿了。

　　陈忠：家人也说，多苛碜，选不上多苛碜，上到台那些人 一千多人，你在那顶上说，完了人家问你，你讲完了人问你，你说完话到时候你办不到，多苛碜，选不上，我说那苛碜啥呀？

　　解说：在国家民政部，主抓村民自治工作的王振耀得到平安村进行村民直选的消息后很兴奋。

　　王振耀：终于发现，我们后来发现梨树这经验还真可以，这时候正好有外国人开始关注了。

　　解说：此时，一个叫基布尼的美国《新闻周刊》记者找到王振耀，问平安村直选的事是否属实。

　　王振耀：问了以后我们92年说有啊，又不是没有，真有，我们这个时候就领着这基布尼去到梨树，基布尼去了之后呢，开始也是误解很深，说你们共产党是搞宣传的，说你能不能不要人陪我，不要电视跟着我，我自己去看，行不行？

　　看了几个点，看了之后回来还给我说这个，农民不配合，我问他们都回答不好，我一看他问的农民的话，他问你们喜欢民主吗？农民不知道怎么回答，农民坐着不知道，基布尼说你看没人配合，他们不回答我的话，我说你让我来问一个问题，你们的村民小组长和村干部是你们选好还是不选好，农民一下就炸窝，当然选好了，这是肯定，我们就喜欢选。

　　最后基布尼也高兴了，晚上我们十几号人睡人家家里一个大炕，集体睡那儿，说想照张相，后来说，你把人家这照相的都撵走了，照相也没法照了，我们跟费允城几个人，屋里烟熏火燎的，我们在那儿吃饭什么的，大家都很高兴。

　　现场：海选的故乡呐，美国人还来呢 美国，很多国家都到这来过，考察过，跟农民家住的，住了两宿，新闻周刊的记者，咱们说海选他不信。

　　陈永喜：我们换届班子选举以后，成立以后，县长来过几次，他说美国新闻周刊记者来采访了，副主任叫陈忠，他说你跟海里捞出来的，叫“海捞”吧，然后费县长说不文雅这个词儿。不文雅，我说海选看怎么样这词儿，他说这个词儿挺文雅就定海选这个词儿。

　　王振耀：对全世界来说海选是一个非常陌生的词，实际对中国人来说也是一样，都比较陌生。海选实际就是在试点，做村民自治示范的这过程中加上外国人的这个，来考察，来总结，来提升，一下产生出来的考察平安村的时候叫海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