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持人：2005年6月"海选"一词被收录到《现代汉语大辞典》当中，可能很少有人会知道，它的创造者是一个普通的农民。如今"海选"已经深入到我们的生活，娱乐节目选秀用的是"海选"向全社会招聘干部，也用的是"海选"，随着全民民主意识的提高，"海选"一词使用的范围也许会越来越广。但是一个词的发明，不等于所有问题的解决，村民自治背后有着不同群体之间不同的利益诉求，如何保证村民选举的规范公平就成为各地基层干部面对的一个难题。

　　解说：这里是福建某村的宗族祠堂，这些祠堂华美、典雅，中国乡土社会乡情浓重，很多村庄宗族观念深厚，一村之中往往有几户大姓人家势力巨大，村民自治实施之初，乡村某些利益团体的做法曾干扰了选举的公正性，这让搞村民选举的基层干部们很头疼。

　　张孝敢：这个派系在农村干扰选举的现象比较普遍的，福建更加特殊一点，因为福建每一个县都一种语言，基本上都是方言比较多的一个地方，所以村委会选举过程中间，就派系干扰，特别家族，宗派这些干扰也是相当严重的。

　　王振耀：开始我们就发现，那各个家族都选自己家族的，试验的时候，试验的时候他怎么控制呢，他有很多技术，他用什么技术来控制呢，他投票，他就把票发给你，然后看着你填，你填，实际是你不填谁也不行，他看着你呢，所以这样一个家族很容易来控制选举。

　　张孝敢：我们在全国的第一个省提出来要一人一票，每一个人只能投一个票，不能投两票，因为派系它往往用拉票的形式多投几个票达到他们的目的。

　　王振耀：最后坚决实行秘密划票，排队定选票，不得有人代写。

　　张孝敢：第二个规定，不能委托投票，第三个严格代写，选民投票通道，它必须的就一个出口一个进口，一个进口一个出口，使选举非常的规范，老百姓进入选举通道以后就不能出来了，必须投完票才能出来，

　　解说：在吉林，徐谦等地方干部对左右村民选举的各种因素，也有自己的观察。

　　徐谦：村民他不会拿自己的利益开玩笑。村委会选举事关村民的切身利益，像秘密划票就能解决这个问题，即使你去搞拉票，我内心不拥护你，我表面答应写你的票，但是到秘密划票时去写票，我怎么会写你？

　　王振耀：对人民来说，宗族利益不一定是最高的，个人的切身的经济生活利益才是更重要的，有一个规则吧，很有名的话，我禁止我这个司里的同志说民主两个字。我说你说民主就是把这个技术问题，把程序建设空泛化了，关键是程序和技术。

　　张孝敢：我个人认为选举要有程序，它程序的就是民主，民主就是麻烦，所以在选举是一个很麻烦的事。这个我倒是这样认为的，因为本身程序就是民主，没有程序就没有民主。

　　解说：山东省莱西县搞村民自治过程中，曾发生过一个故事，几个村民对一个村干部不满，于是自己做了一个流动票箱，要罢免这个村干部，但当时，还未到村委会换届的选举时间。

　　李志：自己搞了一个流动票箱，围着村转了一圈，说对村两位干部不满，我们要罢免他，转了一圈投了票，罢免了，然后又抱票箱又转了一圈，我们另选一批，我们发现这种做法是不对的，第一没到换届选举时间，第二他这种罢免也是不符合法律规定。

　　解说：村民们和前来劝说的干部争辩，他们说“村民自治”就是村民说了算。

　　李志：群众是认为村民自治就是我们自己说了算，不用你们说了算，我们愿意什么时间罢免就罢免，我们愿意什么时间选就选。后来我们跟他们经过反复解释这个法律，解释村委会组织法，告诉他换届选举必须在党领导下依法进行。

　　张孝敢：村民自治这个东西不是随便自治的，他要在宪法法律法规和政策的范围内自治，离开这个范围就不是自治了，所以党支部把握这个原则，这就是加强领导，不是说党支部干预村民自治每一件事情，具体事情不能干预，大的事情应该干预，而且坚决干预。

　　解说：为了加强党在村级组织建设中的领导作用，如今很多地区都采取了“一肩挑”的办法，就是村党支部书记参加村委会选举，将村委会和村党支部合二为一，一个办公室两块牌子。

　　山东省莱西县东庄头村如今是全国最大的村级蔬菜产地批发市场，当时建立这个批发市场的就是村党支书、同时也是村委会主任的于永浩，他因为能引导村民致富在村中的威望极高，历经9届换届选举，从未落选；他认为党支部和村委会“一肩挑”既可以减轻农民负担，又提高决策效率。

　　于永浩：我们一直是交叉兼职，既是支部成员又是村委会委员，所以不产生这个矛盾。

　　张孝敢：这个一肩挑好处是很多，但是一肩挑也有它的弊端，不是说它没有制约的力量，少了一个制约力量，变成党支部书记一个人说了算，太厉害了，当然靠村民自治制度怎么健全落实来解决这个问题。

　　解说：为了发挥村民的政治参与热情，东庄头村一年还有两个村民“民主日”，在“民主日”这一天，村民委员会要公开村里的账目，请大家监督。遇到一些涉及村里基础设施建设的重大问题，村民代表以投票的方式表决 。

　　于永浩：1998年时间，我们村两会研究，想改善下办公条件，想投资一百多万建一个办公楼，因为我们老办公室也是73年盖的房子，但是因为我们当时没有提前和村民沟通，结果民主日活动村民大会上，遭到反对，好多村民提出来这样不可以盖这个办公楼，可以用这个资金建一处教学楼，所以我们村两会觉得大多数村民的意见，尊重村民的意愿，投资120万建了一所村级小学。

　　解说：第二年，投资盖办公楼的决议仍然没有被村民通过，一所养老院却平地而起。村民监督机制的完善使得“一肩挑”的村委会、村支部无法成为“一言堂”。

　　于永浩：现在办公楼到现在还没建呢，争取下一届吧，明年吧。现在看这个办公场所还行，还能办公。

　　解说：福州闽侯地区文山村的村支书名叫陈雷鸣，村委会主任叫陈建雨，大家戏称党支书不打雷，村长就下不了雨，那么他们怎么协调互相之间的关系呢？

　　陈雷鸣：和他争执最厉害的时候，有一次，后来我说，现在我说我的理，你说你的理怎么办，两委会去讨论，两委会大家评评理，我们先来票决，投票，票决。

　　解说：先开民主听证会，交村民代表讨论，然后开村民代表大会。

　　陈建雨在大会主席台上：有什么意见，对这个工程怎么建，资金怎么来用，工程进行什么方案，都可以提，书记作解答。大家可以踊跃发言。

　　村民：我问书记一下，这个工程什么时候动工？第二个，我们村民要不要交钱？

　　解说：村里的重大项目、财务使用情况也要定期公开，村头的政务公开栏是村民监督村干部的重要平台。

　　陈建雨：我们当书记的，当村委主任的，没有多大的权力，就是为了村民服务。说白一点，就是村民的保姆。

　　于建嵘：十七届三中全会也提出来，要加强党在农村的领导作用，那么怎么领导，是不是把所有的位置都让村支书当了，就算领导了？党的领导应该体现在什么地方，比如体现在监督村委会是不是依法办事。

　　解说：国家民政部的王振耀司长从事村民自治工作十余年，对于党在村民自治建设中的作用，深有体会。

　　王振耀：如果党的领导能够有机的和村民自制结合起来，当然可能结合有多种形式，有的形式是党支部书记担任了村委会主任，有的是党支部书记，他是村民代表会议的领导人，他通过村民代表会议来监督、来指导村委会的工作，那有的也是党支部书记可能是就是党支部书记，人家村委会主任他不是非??他这样呢形成这种密切的这种工作关系。但无论如何，我们党的领导不能是脱离群众的，不能是和群众站在对立面上。赤裸裸地说：我是你的领导，你也不准选我，那样是非常危险的。

　　主持人：进入二十一世纪，中国农村又发生了新的变化。大量农民工继续涌入城市，使得有人戏称：现在中国部分地区的农村已经变成了“三八六一九九”部队，"三八"指的是"三八"妇女节，"六一"是"六一"儿童节，"九九"是"九九"重阳节。也就是说只有妇女儿童和老人，还留在这些村庄里。

　　有一种声音认为，现在中国农村的经济结构，已经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村民委员会已经变得可有可无了；还有一种声音认为随着城乡概念的模糊，城镇化进程的加剧，过去的村委会应当转变职能了。那么，中国农村的基层民主到底该如何适应这种新的变化呢？

　　解说：这里是山东省莱西县的东庄头村，走进村庄，你立刻就会被这些在城市里司空见惯的健身器所吸引；这里的街道整洁，每条路都有路牌，村子里有篮球场、学校、敬老院；这个村庄已经超越了很多人心目中对于“农村”一词的定位。它和一个城市的社区几乎没有区别，如今，很多专家提议，将过去的村委会的政治职能、经济职能剥离开来，参照一些发达地区国家的做法，将村庄社区化，还原它社区管理的职能。

　　于建嵘：日本它是这么解决的，你也是村长，村长就是一个两个人，可能组织的扫地，管上面要钱修路，要组织大家旅游，红白喜事，做这些社区的工作，要发展生产，要组织那么他给他的农会来做，农会完全一个自愿加入的组织，我可以加入，我可以不加入，我可以加入这个方面的，也可以加入那个方面的。

　　王振耀：所以现在是更需要农民，农村的组织性，这种组织性更多的是具体的利益表达，具体的利益表达不是原来一户了，他可能是果农群体，养猪的这种群体，蔬菜的群体，通过这样一种民主的机制建立起一些农村的健全的组织体制，才能防范国家的风险。

　　徐谦：村委会的功能，由行政事务的管理，要向服务型为村民服务方面转化。

　　解说：为了保证身在城市的农民工对家乡政务的知情权，福建福州地区率先推进了村务公开制度，乡镇政府为村委会提供会计代理服务，并在网上公开账目，农民工不管身在何方，都能了解家乡的政务、财务。

　　张孝敢：村委会的选举已经有很多辐射了，村民自治，比如说村务公开这个事，反响非常大，辐射面也非常大，你看从村务公开到政务公开，到校务公开，到医务公开，到警务公开，什么都公开了，这个来源在哪里，来源在农村。

　　解说：改革开放三十年，中国农村基层民主建设的道路并不平坦。当年在中央和地方推动村民自治工作的很多基层干部如今都已白发苍苍，但是，他们中的大多数人如今仍然坚持在工作岗位上，或被政府返聘，或作为顾问，发挥着自己独特的经验和专长。回顾三十年来走过的道路，他们感慨万分。

　　徐谦：你像村民的民主意识，民主能力，法治观念，法治水平，它要在实践中去锻炼去提高，就像一个人似的，不让他走路，他怎么会走路？他必须要通过走路他才能越来越熟练。

　　张孝敢：所以村民自治是亿万农民的伟大创造，它越来越发挥了作用。越来越发挥了作用，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作用越来越明显。

　　王振耀：我们的公共权利在整个社会发展中有很重要的作用，大家现在把公共资源往农村送的时候、修路的时候，拆房子的时候，村镇规划的时候，必须要充分的显示民主。农民的利益表达这样一种机制，也就是说村民自治机制要不健全，那可就众多的上访群体性事件就会发展越来越多。不能停留在我们几千年的传统上。因为现在的生产啊，它的规模越来越大了，但它的基础，它的细胞应该是每一户农民，我们要尊重他们的利益。

　　徐谦：彭真委员长那时候说过，说要把中国农村变成一个民主训练的课堂。这句话说得太对了。回顾这二十年，农民，和二十年前相比，那是不可同日而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