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邦松

　　只要有人，就有江湖。只要有江湖，就有马仔。

　　我叫王芳，这是一个很普通的名字，在很多年以后，我才知道这个名字的真正价值。

　　据说公安部统计过，全国叫“王芳”的有25万人，每万人中就有2.17人叫这个名字。小时候，非常讨厌这个俗 不可耐的名字，它总是在我成长过程中不断为我制造麻烦，几乎在每一个阶段我都会遇到和我同名的人。我经常听见背后有人 喊我的名字，回过头去，人家叫的却是另外一个人。我想不通，为什么别人可以叫“王怜花”、“王靖雯”、“王思懿”，而 我却要叫这个土得掉渣的“王芳”。

　　其实父亲是个很有学问的人，我曾很多次提出要改个名字，每当听到这个要求，父亲总是淡淡一笑，说：“总有一天 你会知道这个名字的好处。”

　　父亲说的好处一直没出现。日子就这样平淡地流逝着，平淡得就像我的名字。大学毕业后，我成为了一名医生，并结 了婚。我渐渐觉得这就是我的人生，它不会再有什么波澜了，从父亲给我取了这个名字开始，我的命运就已经注定了。到后来 ，我甚至对自己的名字已不再反感，就像大多数步入中年的人一样，妥协已经成为一种习惯。

　　回想起来，当初想改名字的冲动更像是一种年轻人特有的矫情，名字不就是一个符号吗？我很喜欢王菲的那首《如果 你是假的》，里面说：“如果你是查理玛丽还是坂本龙一，会不会有很大关系？如果你是假的，思想和灵魂住在别的身体，我 还爱不爱你？”

　　对于后半句，其实我不是很理解，王菲为什么要这么唱，一个人的思想和灵魂怎么会住在别人的身体呢？一个没有思 想和灵魂的人是什么样的呢，那应该就是一具空壳吧，这样的空壳有什么价值呢？算了吧，这样的问题不是像我这样平庸的人 应该去思考的。

　　但很多事情就是这样，当你苦苦追寻答案时，往往会使你陷入更深的困惑；但当你放弃思考时，却发现答案就在眼前 。也许是上帝想借此显示自己的权威和把控一切的能力吧。

　　有一个机会使我意外地得到了这个问题的答案，而这也彻底改变了我的生活。

　　二

　　2006年的某一天，一个戴着墨镜、身穿黑西装的人来找我。这身扮相很容易让我想起电影中的黑社会，我总觉得 这么打扮的人一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但这样的人为什么会对我产生兴趣？

　　“我知道你叫王芳，这是一个很好的名字。”他用低沉的语气说出了第一句话。我第一次听见有人这样评价我的名字 。我没有说什么，对这样的评价我不知道改如何回答。

　　“我们老板有点事想请你帮忙。”他说话很直接。

　　“你们老板？是谁？我能帮什么忙？”

　　“你不需要知道他是谁。你只要知道这件事情对你来说不会有任何的损失，却会让你挣到一辈子也花不完的钱。”

　　一辈子花不完的钱？我激灵打了个冷战。自从我内心认可王芳这个名字后，我同时也认可了天上掉馅饼的事不会在我 身上发生。

　　“开门见山说吧，我们需要用你的名字，用你的名字注册一个股票交易账户。”他说。

　　“股票交易账户？我不会炒股啊。”我越来越摸不着头脑。

　　“不须要你炒，也不须要你出钱，我们来操作，赚了钱我们分一部分给你，亏了我们负责。”

　　“为什么选上我？”

　　“因为你叫王芳，一个最普通的名字，用你的名字操作，我们不会有任何风险，你也不会有任何风险。”

　　我叫王芳！此刻我脑子里面闪现了父亲对我说的那句话：总有一天你会知道这个名字的价值。我开始有点佩服我的父 亲了。

　　常识告诉我，当一个戴墨镜、穿黑西装的人告诉你他所做的事没有风险时，通常都是不可信的。但我当时竟然毫不犹 豫答应了他，我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我的生活实在太平庸了吧。

　　“你什么也不用做，唯一要做的，就是保守秘密。”他最后强调。我听得出这句话的分量，于是用力地点点头。

　　我跟他到一个证券公司开了户，这里的人对他非常客气，看得出来他们非产熟悉。开完户，他拿走了所有的材料。但 他同时给了我一张以写着我名字的存折。

　　三

　　随后的几个月似乎什么也没发生。但当我有一天去查看那张存折时，我大吃一惊，里面所显示的数字如果以我现在的 收入，大概需要挣20年。

　　我当时的心情很复杂，我那时才知道，当一笔原本不应该属于你的钱摆在你的面前时，除了意料之中的惊喜之外，还 有深深地恐惧。

　　我不知道他们用那个以我的名字注册的账户做了什么，他们说是炒股，据说现在炒股能赚很多钱，我很多的同事和朋 友都在干这个，有的甚至连工作也不要了。

　　有一天，我上网时眼角扫到一个标题“寻找最牛散户王芳”，我开始并没有太在意——又一个和我同名的人，这在我 看来，再也平常不过了。但这么多年来我养成了一个习惯，就是但凡看到“王芳”有关的东西，我都会点开看看，我想知道这 个世界上的那么多“王芳”都在干什么。

　　那篇报道中，说最近出现了一个叫“王芳”的股民，买股票都买神了，买哪只股票哪只就涨，而且都是在最低点买入 ，第二天就涨了，就好像这个“王芳”会未卜先知一样。而且这个王芳显然非常有钱，她买了很多股票，每只的资金投入都至 少几千万甚至几亿。现在全世界都在找这个王芳，但这个人始终没有露面。

　　报道中列出了王芳所买过股票的明细，我不懂炒股，所以对这些没有概念，但文章提到的一个细节引起了我的注意， 这个王芳进行股票交易的证券公司，正是我去开户的那家！

　　虽然我不是一个想象力丰富的人，但当我把这几个月发生的事情串成一根线时，我已经很明白在我身上发生了什么。 我意识到，我就是那个“王芳”，那个全国股民都在寻找的人。但我是“王芳”吗？我什么都没有做啊。我觉得自己脑子有点 乱，我开始有点明白“思想和灵魂住在别的身体”是什么意思了。

　　随后的日子，我开始格外关注这个“王芳”的一举一动。这难道不是一件很奇妙的事情吗？我每天都在看报纸，希望 看到“我”昨天到底做了什么。

　　果然，每过一段日子都会有关于“王芳”的消息出现，她又买了那只股票了，又赚多少钱了，而且依然那么未卜先知 ，百发百中。最神的一次是，当“王芳”买了一只叫ST金太的股票后，这只股票连续出现了42个涨停。

　　人们寻找王芳的热情随着这样神奇的事情不断上演，而更加高涨。媒体上开始出现了各种版本的“王芳”，一个叫C CAV的电视台甚至告诉宣称“王芳”其实是河南的一个汽车司机。甚至我的同事也会跟我开玩笑：“你就是那个王芳吧，呵 呵。”

　　“我就是啊，你觉得像吗？”我说。

　　四

　　那张存折上的数字越来越大。我不安的感觉也越来越强烈，我总觉得除非是这个世界疯了，否则一个名字怎么可能换 来这么多的财富。

　　我的怀疑是对的。不久前，那个戴墨镜的人再次找到了我。

　　“老板最近有点麻烦，可能需要你出来挡挡。”他依然是那么直接。虽然他说的是“可能”，但语气分明是不容拒绝 的。

　　这一天终于来了。我知道该是为存折上的数字付出代价的时候了，于是很平静地问他：“说吧，要我干什么？”

　　他跟我如此这般的说了一个多小时……

　　几天之后，一个记者经过“千辛万苦”终于找到了王芳——也就是我。这个记者骄傲地公开了他找到王芳的全过程， 而我非常配合地向大家介绍我投资理念和选股心得，我告诉大家，之所以能在股票上涨前买入，完全是我潜心研究上市公司的 结果。

　　说这些话的时候，我想起了那个叫周正龙的人，我在想，他信誓旦旦地告诉别人他拍到的是真老虎时，是不是也用我 这样的语气？

　　我本来对自己说的这些话没什么自信，但我想，既然一只纸老虎都可以让人们争论两年，那我这个“真王芳”可信度 总比纸老虎要强一点吧。这个世界很奇怪，大家喜欢对显而易见的事情争论不休，就像大家都看不到那个光着身子的皇帝一样 。

　　果然，关于王芳的争论随着这个报道的出现开始升温。我不理会这些争论，但有一篇报道引起了我的注意，他们说， 我之所以在这个时候出来，是为一个富豪顶包。难道这个富豪就是我的老板？天呐，我家的冰箱还是在他的店里买的呢。

　　这个答案我也不知道，但我隐隐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也许，对于王芳名字对我的意义，父亲只猜到了开头，却没有猜 到结果。结果是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