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撰稿·王悦阳(记者)
“没嗓子的当歌星、没身材的当模特、没表情的当演员,电视没剧情,反而是新闻直播情节起伏……”
她是一个创造传奇的“现代女性”:她横跨台湾地区影、视、歌、秀场和主持界,嘴皮子堪称“魔鬼”,早已确立“ 大姐大”地位。到了耳顺之年,她忽然涉足了话剧舞台,于是,又一顶“全能天后”的桂冠由尖叫着的观众送上。同时,她的 “偏执”也让她成为一个不折不扣的“工作狂”:但凡演出从不迟到早退,也决不允许自己在工作中产生倦意,甚至不无自豪 地宣称自己曾创下的最高纪录是八天七夜不休不眠。然而,面对褒扬,她却不以为意:“不迟到难道就叫有艺德?不!这是最 起码的素质,尽管我做到了,但这根本不值得赞扬!”
的确,她还是一个有着“传统基因”深深烙印的中国女性:有两个事业有成的儿子,有待她如亲生女儿的婆婆,最新 的“头衔”是三个孙儿的奶奶……身处娱乐界数十年的她不喜欢打扮,更不在意派头,生活始终简单得与普通人并无两样。
她,就是方芳。
从《这一夜,Women说相声》开始,越来越多的上海话剧迷爱上了这个当年《追妻三人行》里的“牛妈”。元宵 节刚过,她又一次来到上海,仍然与赖声川导演合作,在话剧《陪我看电视》中饰演落魄街头的心理学教授,一场给“电视机 ”程前作心理辅导的戏,更是赖导口中“绝对不能错过的高潮”,堪称全剧最具华彩的片断。
“不要宣传我,我都退休好几年了。你们应该多介绍与我合作的那些年轻人,比如阿雅,比如杨若曦,比如柳云龙… …”当《新民周刊》记者第一次与这位有着“千面女郎”之称的艺术家见面时,快人快语的方芳由衷地感叹道,“现在的年轻 人真的不容易,与他们合作了那么久,感到我们已经成了一家人。”而说起自己拥有的种种外号:“台湾综艺一姐”、“女丑 之王”……方芳淡然一笑:“观众喜欢怎么叫我,那么我就叫什么,这是我的荣幸。”
退出,深藏在心底的故事
方芳小学四年级时就曾被电影公司选中,但父亲却断然否决了她“出道”的念头。一晃十载过去,16岁的她再次依 靠自己的实力考取了电影公司,并主演了自己的第一部戏,从此一举走红。然而,正当所有人都以为方芳将由此在演艺界大展 拳脚时,她却做出了一个令人惊诧不已的决定——退出舞台,彻底从观众面前神秘消失。
结婚生子,做起了贤妻良母,仅仅一年,方芳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而对于这段经历,曾经沧海的方芳语调 平静:“这只不过是一个埋藏在我心里35年的故事……”
当初,在方芳刚成名时,有一天在她整理父亲房间时,突然发现了一封写满红字的信。出于少女的好奇心,她忍不住 偷看了一下,谁想这一看竟让她深陷漩涡中心。原来,这是一封寄给父亲的勒索信。在她出名后,有人写信向她父亲索要20 万元,如果父亲不给,就要告诉方芳:她父亲其实不是她的亲生父亲。
看完末尾的署名,方芳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因为写这封信的不是别人,正是父母照顾多年的一对夫妻。每年逢年过 节,父亲都会带着她给这对夫妻送去米、月饼、粽子等。“我父母对他们这么好,我还叫了他们这么多年‘阿姨叔叔’,这么 多年他们从未想要告诉我真相。而当我成了明星,他们却要来抢我认我。”方芳看完信后什么也没说,在吃晚饭的时候,难以 抑制感情的她突然一下子抱住了自己的爸爸:“爸,我什么都不想知道,我就是你亲生的女儿。任何人都不能取代你。”回忆 着往事,方芳自己的眼眶也不禁湿润了。当时,她认定这对夫妻还会继续纠缠,于是想出了隐退的办法。那时自己正值初恋, 男友是一个老师,非常本分、善良。经过再三思量,17岁的方芳毅然向家人提出结婚的请求。婚后方芳随了丈夫姓谢,“这 样一来,也就无所谓我是谁家的孩子了。”
婚后的生活是清苦的。为了维持生计,方芳只能在家缝手套,一双手套才挣几毛钱,这与演艺圈每年数百万元的巨额 收入简直是天壤之别!尽管放弃了明星梦,生活清淡贫苦,但对于方芳而言,能做个快乐的妻子,每日守护着孩子,却也是幸 福的。数年以后,当这段波折曲终人散,方芳自己的两个孩子也已经长大成人,直到这时,心系舞台的她才最终选择复出,回 到了荧屏。
事业,要当放花瓶用的桌子
在《陪我看电视》中,方芳扮演的“流浪汉”有一段劝勉自卑的电视机“小宝”的台词,她不仅要求“小宝”高声大 喊“我自卑!”,还鼓励他“拿出最深的自卑,最大的自信!”这样的“自信”与方芳入行的经历颇为有关,方芳坚定地表示 ,她从来不曾感到自卑。“我一向很有自信,但这种自信不是狂傲,我相信我的人生在我手上。我可以把我该做的事都做好。 ”
1974年,台湾华视筹拍电视剧《包青天》时,原定的女一号因怀孕而辞演,正当制作人为寻找一位会武打的女演 员而犯愁时,在朋友的推荐下方芳参加了试镜。结果,制作人立即断定这是不二人选,方芳也由此重返荧屏。自《包青天》后 ,方芳在台湾演艺圈的经历可谓几起几落,然而与生俱来的超凡脱俗让她始终在演艺圈这潭“浑水”中游刃有余。
“我们当年去电影公司应征,那都是万中选一。我知道我不是最漂亮的,但我告诉自己,我要赢过她们!如果说她们 是花瓶,那我起码可以做放花瓶用的桌子。当不了花瓶不会让我觉得失望,关键是我找得到自己的位置。的确,比较漂亮的人 容易在视觉上给人留下深刻的第一印象,但是有些东西是需要经过时间打磨才能发挥出来的。你可能第一眼发现不了,但是慢 慢地就能感觉到她的芬芳。比如说,你慢慢就会发现,没有桌子,花瓶根本没地方放。”说到这里,方芳俏皮地笑了起来。
或许正源于这份自信,使得年逾花甲的她在2007年又被导演赖声川请来,在相声剧《这一夜,Women说相声 》中一展身手。从未接受过正规相声学习的方芳坦言当初在接受赖声川导演邀请时丝毫不觉紧张,“一点都没有犹豫。但接手 后却发现其实很难,如果把舞台剧比作是马,把相声比作是驴的话,那么相声剧就是骡子。总而言之就是一个字‘杂’,十八 般武艺都不能少”。舞台上除了说大段大段的台词之外,还要结合京剧、河南梆子、二人转,甚至是扬州小调等多种传统唱腔 来演绎,对于任何一位演员而言都是一种莫大的挑战。然而,方芳的血液中生来就涌动着热爱并接受挑战的细胞,因而将这一 角色演绎得淋漓尽致。全剧的点睛之笔,就是方芳那段长达十多分钟的独白——“旅途”。在这一段独白中,方芳表现了一位 经历失败婚姻的中年女性如何寻找自我的心路历程。 “由现实的失落到相信问卜算卦”、“试图通过整容来挽回前夫的心” 、“期望通过疯狂的血拼忘却生活的不如意”种种经历中的纷乱奇遇,令台下始终笑声不断,却又发人深省不已。
没有限制,不为外形困扰,全凭内在功夫打动人心——就是这样简单的自我定位,方芳走出了自己与众不同的演艺道 路,并以“丑角”姿态走上主持台并两度荣获“金钟奖”……而与方芳两度合作的赖声川导演更不无钦佩地将方芳称为“一上 台就可以把1500个正在吃牛排或者聊天的人吸引到围着她转的人”。
亲情,心中最大的牵挂
虽然在《陪我看电视》中,方芳扮演的是一个外形中性的“流浪汉”,也是剧中唯一一个“寂寞出场”的角色,但在 现实生活中,方芳却从不觉得孤单,她笑称自己同儿子之间永远无话不谈,甚至连生死问题也毫不避忌。“无论人在哪里,我 们每天都会通电话,就像是非常好的朋友。”一次平常家谈中,方芳的宝贝儿子对她说,“妈妈,你也得攒点钱,万一有一天 我比你早走怎么办?”方芳听了不禁为之一震,“但儿子说得对,人生无常,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我自己也经常告诉他们要 随时做好亲人远离的准备,我们完全可以敞开心胸去谈、去面对。”
为了亲情,多年前事业正当红火的方芳再次放弃了令人羡慕的薪酬,毅然前往美国同家人团聚,甘心过着含饴弄孙的 简单生活。同样是为了亲情,关心母亲的儿子们主动请方芳出山加盟赖声川导演的《这一夜,Women说相声》,也为方芳 打开了事业的另一扇窗。剧组赴美国演出时,三千人的剧场里居然座无虚席,更有不少观众是从各州专程赶来,方芳的两个儿 子也挈妇将雏,其乐融融地共同欣赏母亲的演出。演出散场时,两个儿子的眼眶里都含满了泪水:“妈妈,我们以你为荣!” 亲人们的支持,让方芳得以自由地在她所热爱的舞台上尽情发挥。
台湾综艺圈,
我失望透顶
无数聚光灯打亮剧场中央的舞台,满场的观众屏息凝神聆听着台上的“骂街”,《这一夜,Women说相声》演出 开场伊始,方芳便以一段“骂挖路”赢得了全场雷鸣般的掌声,让深受“挖路”之苦的老百姓们长嘘了一口气。之后,她更是 拿流行歌、主持人等开涮,坦言如今的娱乐圈是“没嗓子的当歌星、没身材的当模特、没表情的当演员,电视没剧情,反而是 新闻直播情节起伏……”这个被冠之以“泼妇骂街”的片断,其实是方芳在用看似漫不经心、行云流水的“骂街”来调侃时弊 ,不仅说出了寻常老百姓的心里话,让人痛快不已,也着实把方芳内心深处的“隐疾”一吐为快。
这些年来,方芳很少在荧屏上露脸,谈及原因,方芳情不自禁地摇着头,叹了口气说道:“其实,我对台湾的综艺圈 已经失望透顶了。”
“想当年,我们辛辛苦苦做节目开辟出的一条路,现在却已经变成了垃圾山”,方芳不无伤感地说着,“身为电视工 作者,肩上是要有责任的。怎能如此低级庸俗,不堪入目?”同时,方芳对于如今台湾不少年轻演员的素质也颇具微词,“现 在很多年轻人演的戏我看都看不懂,古代人演得像现代人,现代人又演得像古代人,演员的基本素质都没扎实就出来拍戏。他 们或许现在有粉丝,但要想长期在这个圈子中生存下去,就必须好好下功夫。耍大牌、胡作非为都是没用的,因为艺人总有人 在看,万一你做了什么不好的事给别人学去了怎么办?就好像一个妈妈昨天指着电视上一个偶像对自己孩子说:你要学人家一 样,乖点,聪明点,漂亮点……但隔天就看见电视上报道说这个偶像犯了事,这怎么行!”
在功成名就的方芳眼中,“明星”这个词所涵盖更多的是自己作为公众人物所应当承担的一份责任感。“做电视的人 要有寓教于乐的道德责任。看得懂的人看门道,看不懂的看热闹,我觉得这是最基本的。”方芳指出,当前台湾电视节目制作 经费不足固然也是节目质量下降的原因之一,但对观众而言,电视节目是有指向性的。电视人就应该在轻松愉快的嬉闹中,引 出一些让观众发人深省的东西。“放几个歌手、一堆观众在台上,让他们随便唱唱歌、聊聊天,这样的确也可以做一个节目, 但我看不出这样的节目有什么教导意义,难道要让所有的人都学唱歌、当明星吗?”说到此,方芳收起挂在嘴边的一丝苦笑, 猛地一下严肃了起来,“或许,如今艺术类院校最重要的并不是教表演,是教育艺德。教育年轻人应当具有的基本素质,以及 一颗健康向上的心灵,这样才好啊!”
当然,方芳并非守旧的人,对新事物始终有着强烈兴趣的方芳并不排斥新一代艺人的新观点,“我们的东西当然不是 百分百的全对,一些不符合潮流的东西,年轻人也不该学。我曾经对阿雅说,你就像一块海绵,我教给你的,你可以都吸进去 ,没办法消化的,你就吐出来,这样最后留下来的,就是你自己的东西了。”对于健康积极的年轻人,她是爱护有加的,希望 有一个好的传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