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述/肖晓川 采访整理/何雄飞

　　肖晓川 北川县曲山镇刘汉希望小学教导主任。口述时间为2009年4月15日，地点为总装备部·绵阳市八一 帐篷小学。　　

　　这次地震，周围的民房基本上垮塌完了，但我们学校的房子没有垮，这就是一个幸运。教学楼是我看着修起来的，质 量肯定是好的。另外，地震刚好处在午休和上课之间，马上有很多周围的家长、老百姓都来帮助我们转移，清理废墟，这也是 一个幸运。

　　实际上，带孩子出来的只有8个老师。为什么我们说9位呢，因为有一位老师的孩子在县城读书，丈夫在县城工作， 地震过后第二天，她听说出事了，未经学校同意，就去找她的孩子。她孩子找到以后，就带了出来，恰好跟我们在县指挥部那 个地方会合。当时我们也不知道，记者数了一下人，72个学生，9个老师就这么来的。

　　刘汉希望小学有29位老师，只有3个小家庭没出事，其他所有小家庭都出事了，都有失去亲人的情况，要么失去孩 子，要么就连孩子和丈夫都失去了。

　　我的孩子恰好在绵阳二中读初三，没有出事，我爱人跟我在一个学校，也是跟我一起带着学生出来的。家里，我的父 母没事，我的哥嫂遇难了。

　　这一年，刘汉希望小学经历的事比较多。

　　5月14号到25号，12天，我们都是呆在英才学校。白天黑夜，我们晚上睡觉都陪在孩子身边，这些孩子经过地 震，刚出来的时候有恐惧心理，晚上睡觉有些会梦哭，我们要在精神上给予帮助，盖盖被子等等。

　　因为有余震，老师要整夜值班，好几天晚上，我们半夜往操场上转移。他们出来还没见到家长，我们一方面要及时联 系家长，找亲人。

　　为了更好地复课和过渡恢复重建，5月25号，部队就开车把我们接了过来。

　　16个班级，966个学生，77位老师。现在的八一帐篷小学是北川县曲山小学和刘汉希望小学两校合一，在这里 过渡。

　　一些分散在各个安置点的学生，最后就由部队、我们学校派老师一个个去找，跑了好几天，通过广播和相互询问，才 把孩子陆陆续续找回来。我记得比较清楚的是，有次我们去接孩子，下着大雨，灾民安置点都是一片一片的帐篷，弄得一身是 泥，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孩子，孩子激动得不得了，老远就跑过来了抱着你，像见了亲人一样。

　　官兵连夜搭起了88顶帐篷。当时这里还是一个荒草坪，地平都没有打，很快，部队开始搭建板房，5位老师，15 位学生住一间板房，伙食一直到现在都由部队免费提供，两荤两素还有汤，伙食不错。

　　我们学校是教育行政化，管事军事化。帐篷小学有校讯通，每个学生都有三个亲情号码，可以打免费电话。

　　中科院还在这设了一个心理辅导站，两名专家长期驻扎在这里，对老师和学生进行心理疏导。计算机室有30多台电 脑，多媒体室投影仪和钢琴。比起以前来，住板房当然没有以前条件好，举个简单的例子，现在上课，辅助性的教具都不齐全 。

　　对个人来说，这一年都没有一个固定的家的感觉。

　　去年6月份，我回去过北川老县城的家一趟，一些东西已经没法要了，我拿了几本书和一套《列宁选集》，我喜欢看 ，从中可以学到很多。

　　“9·24”泥石流，我在老县城的家住的四楼，泥石流已经埋到了二楼。

　　现在，我在绵阳市里花了500块/月租了个房子住，因为孩子在读初三，马上要毕业，每天晚上我们希望能多点时 间照顾他，多点帮他复习功课。通过地震，我见了很多，我希望他要学会做人，要懂责任，要有爱，要有一个健康的身体，这 是很重要的，学习上只要他努力就行了。

　　前一段清明节，我回了老县城，面对那个废墟，自己曾经住过的地方下面就埋了很多人，自己的亲人、朋友、同学， 去一次伤感一次，清明节到现在，刚刚恢复一点。

　　我们北川现在一无所有，更多的人资产成了负数。我是农村的，1989年参加工作，到现在一个月也就是1500 块钱左右。举个简单的例子，一个年轻教师，工作十几年，正准备结婚，辛辛苦苦积攒了工资，再找人贷款，花了十几万元买 了套二手房，一次地震全没了，是不是负数？

　　人生重来一次，我可能还是会选择教育行业，因为它可以影响很多人，教孩子怎么做人，影响的面很大。

　　如果说我还想说一句什么的话，那就是感谢，请大家相信，我们能克服困难，我们要做坚强的北川人，北川人是震不 垮的。

　　采访手记

　　八一帐篷小学可能处在绵阳市的最高处。杨利伟和神七航天员，姚明和刘璇都曾先后造访，作为标本存在的刘汉希望 小学的老师和学生们由荷枪的哨兵保卫着。

　　烈日下，镜头前，肖晓川老师将一个U盘和一本笔记本交给一位拄着拐杖的男学生(曲山小学)，嘴里嘱咐着什么。 完成交接后，肖老师告诉我，这是一位上海女校长托他转送的礼物。

　　肖老师带领我参观整齐洁净的校舍，叮嘱我：多写写现在的好。一间板房里响起一阵阵喇叭声，肖老师说，这是正在 为六一儿童节进行的排练。

　　我曾不怀好意地问过莫晓芳一个问题：你说得一套套的，是不是老师教过？

　　她突然举起右手：我敢保证，绝对没有，因为这些都是我们亲身经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