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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海燕的美丽

http://www.sina.com.cn  2009年05月05日12:03  新华社-瞭望东方周刊

  毛海燕/口述|杨天、陈辰/整理

  人生

  从小,我就没有“家”的概念。

  1945年,我出生在北平。父亲为我取名“Laura”。大眼睛、高鼻梁、黑色卷发—— 我是个混血儿, 母亲是中国人,父亲是意大利人。

  母亲倔强而要强,13岁从湖南老家来到大上海,后来当上了《周末报》的娱乐记者。也许就在某次party上, 母亲与在意大利驻中国领事馆当武官的父亲相识。抗日战火最猛烈的时候,母亲却沉浸在甜蜜的爱情中。

  母亲和父亲在一起8年。新中国成立前夕,父亲要随领事馆撤回意大利,他曾想把我和母亲一起带走,船票都已买好 ,倔强的母亲却不肯离开祖国。父亲和她大吵一架后独自一人登上了归国的航班,只留下了一笔供我到17岁的抚养费。

  父亲走后,母亲带我回到上海,将我送进一间寄宿制的天主教教会学校。我年龄小,老师教的东西都学不会。每到周 末,别的孩子都被接回家,只有我孤零零地呆在学校——母亲当上了大歌星白光的秘书,常常忙得顾不上我。

  6岁以前,我一直操着一口流利的英语,却不会说一句中国话。1952年,母亲带我回到湖南平江老家,只会说英 文的我被人骂是“小洋婆子”,甚至还有人说我是“杂种”,这多少让我受到了刺激。小小年纪的我,用一年时间学会了平江 话,并发誓以后再不开口说英文。

  在平江,正赶上土改运动,家中有几亩薄田的外公受到了冲击,我们的日子也因此变得清苦,大人们就着一盘红辣椒 能吃下一大碗饭,而我却被呛得眼泪鼻涕直流。

  一年后,母亲带着我,拎着父亲留下的仅有的一只皮箱,回到了上海。母亲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工作,而我则寄宿于 她一个又一个朋友的家中。常常是在别人家客厅地上铺一张毯子,我倒下就能睡着。那时,我从不知道“家”的感觉是怎么样 的。

  1955年,刚在上海上了一年多小学,我又跟着母亲去了湖南益阳的大姨家。

  那一年,国家开始提倡美化人民生活,人们纷纷穿上花衣服,参加舞会、看演出。大作家周立波当时住在益阳,母亲 经常让我将她写好的文章拿去给周立波看。周立波夫妇很喜欢长得像个洋娃娃的我,经常留我住在他们家中。

  再次回到上海,已是一年以后。由于有一副好嗓子,我被选进了上海市少年宫合唱队。那时,体操队常常在室外训练 。倒立、翻跟头,站在门口不想练合唱的我,看得心里痒痒的。

  体操队的教练大概看出了我的心思,跑来对我说:“想练体操吗?”我想也没想就大声说:“好!”就这样,我被拉 进了体操队,从此结缘35年。

  1958年,当轰轰烈烈的大跃进开始时,我在华东纺织学院的业余少年体校训练,一年后,被上海市体操队选中。

  体操队的旧址在南京西路651号,以前是外国人的俱乐部,有宽大的练功房,还可以每天洗澡。在体操队,吃住都 不花钱,运动服也是免费发的。即使是在三年困难时期,我们仍能保证每天一杯牛奶。

  队友和教练们总会特别照顾我,每当他们的家人送来好吃的,总少不了分我一份,他们知道我的母亲很少来看我,即 使来,也从不带东西。打扫卫生的大妈也很疼爱我,有时,我甚至觉得她比妈妈还要亲。

  在少年体校的时候,我因训练不注意摔伤了腰,却没有好好调养。到体操队一年多以后,腰伤复发,有一段时间站立 都有困难。我害怕教练惋惜的眼神,更怕他们哪一天突然要退我回去。

  有一天,几个要好的队友把我叫到一旁。“你想留在这吗?”她们问我,我重重地点了点头。“那再疼也要坚持下去 。要学习盖叫天,宁愿把伤腿砸断了重新接上,也要留在舞台上。”那一天,我们在角落里抱头痛哭,擦干眼泪后,我仿佛又 重拾了信心。

  不能倒立、翻跟头,我就带着石膏跑步,忍下所有的痛苦。实在撑不下去了,我就跑到图书馆,翻看那本已经看过许 多遍的《牛虻》。

  19岁那年,终于有机会代表上海体操队参加全运会比赛。报名时出了个小插曲:母亲在我上小学时,让我跟她姓“ 毛”,又按照英文名的谐音给我起了个中文名“劳娜”。这个在当时被认为颇有些小资情调的名字,让教练填报名表时犯了难 。“不然你改个名字吧?”我想到了刚刚读过的高尔基的《海燕》。“就叫海燕吧!”

  在全运会上颗粒无收并没有让我伤心,没有顺利加入共青团倒是让我难过了好一阵子——一个直接原因是,母亲因收 藏父亲的照片,而被列为特务嫌疑分子。

  “文革”中母亲被关进监狱,我曾去探望她,两个红卫兵一左一右,不停在她耳边念着《毛主席语录》。那一刻,我 很同情,却又不知该怎么帮助她。

  我这个身上流着异国血液的人,竟幸运地没有受到太大冲击。体操队就像一把巨大的保护伞。有时,我们会趴在窗户 边,看楼下造反派们武斗。我心里一直有个声音:“不可以这样吧,体操还是要练的!”

  体操的确还在练,只是换了形式。我们把八个样板戏中的六个编成了体操动作,为工农兵们表演。

  我在1972年退役,留队做了教练。当年,我带的第一批队员出征全国少年比赛,只拿到团体第18名。而3年后 ,她们就在全运会上获得了团体第六。80年代,我们的女子体操队曾多次得到全国团体冠军,许多队员都入选国家队。现在 他们中不少人都成了教练,但依然亲昵地叫我“毛”。

  1981年底,队里派我去伊拉克援教一年。当时,两伊战争已经爆发,繁华的巴格达却并没有战争的气息。我在当 地考了驾照,和另一名教练还有翻译,3人常开着一辆丰田轿车四处逛游。

  刚当上教练时,队里就给我分配了一间小小的宿舍,我把母亲接来同住。在那里,通过邻居介绍,我认识了现在的丈 夫。我曾给自己设定过择偶条件:要讲一口好听的普通话,不能是体育界的人。这两条,身为语文老师的他恰好都符合。

  1975年,我30岁的时候结了婚。第二年,儿子呱呱坠地,我给他取了个小名:亚克西。

  婚后最初几年,丈夫被分配到上海郊区青浦的一个农村中学,而我也吃住在队里,两人一周只能见一面,亚克西全由 母亲抚养。

  从伊拉克回来后,我们搬出了筒子楼,住进了队里分给我的一套只有18平米的小房子,虽然小,但很温馨,那是我 们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家。

  1993年,我带完了最后一批队员,很迷茫:“不干体操了,我还能做什么?”直到后来,去了趟日本,我找到了 自己新的方向。

  那时,中国的健身操运动刚刚起步,而日本已经发展到相当程度。我受到启发,决定自己编排健身操。2000年正 式退休后,我在市妇联开办的俱乐部里当起了健身操教练。

  我曾去过许多国家,但都有任务在身,无暇观赏各地的美景。如今,我和一帮退了休的老朋友,开始频频组织出国游 。一次,在异国的沙滩上,我们几个老体操队员忽然玩性大发,翻跟头、倒立,看得一旁的外国游客目瞪口呆,连竖大拇指。 那一刻,当年那个在平衡木上辗转腾挪的身影,在我眼前又渐渐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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