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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年亚森的二道桥生活

http://www.sina.com.cn  2009年07月23日14:26  南方人物周刊

  “如果自己真的有了一大笔钱,就在乌鲁木齐买一套房子,然后剩下的就是给社会的福利,南疆有挺多没有父母的孤 儿”

  本刊记者 杨潇 发自乌鲁木齐

  已经是北京时间下午1点了,办公室的钟摆还停在两个小时以前,按照二道桥的时间,还没到午休。亚森每天的工作 ,就是接待维族招工者和求职者,记录供求信息,然后为他们寻找最佳组合。这些天太冷清了,亚森就坐在沙发上和我聊天。 这是一个戴眼镜的斯文小伙子,穿着整洁的亚麻衬衫,总是微微笑着。

  可以看出来,在我们刚认识的时候,亚森对于我这样一个“闯入者”,是抱有一些小心的,有一些话题,他总是说“ 这个弄不懂”或是“那个不好说”。亚森到过新疆的所有地市,但从没去过内地,他说现在挣钱少,还不是时候。看起来他对 内地的兴趣并不大,我问他想去内地哪个城市,他说除了北京“应该看一看”外,最想去湖南,“因为看到电视上说,那里有 一个维族村。”

  说话间办公室进来两男一女3个维族年轻人,他们与亚森和我热情地握手——我以为他们是亚森的朋友,后来才知道 他们只是来登记求职信息的。要找工作的塞买提从南疆阿克苏来,30岁,会说不坏的汉语,之前在某工厂与一个汉族司机轮 流给领导开车,金融危机来袭后,岗位压缩,工作没了。

  离办公室不算太远,临近达尔曼超市的十字路口上,有亚森所称的“劳动力市场”。每天上午早些时候,你能看见几 十个上百个汉子,蹲在德克士楼下的台阶上,打量路人。“以前多的时候有三四百人,都是来找工作的。他们基本不会汉语, 都是做些体力活,比如帮附近住的人搬搬家,”亚森说,他们不会来信息中心,“很多人都是挣一天的钱,就打牌输掉,然后 再跑来找活干。”

  “技术汉语”很有用

  亚森是阿克苏人。阿克苏拜城县有南疆最大的铁力克煤矿,亚森父亲就是矿上的矿检员。亚森从小是被外婆带大的, 外婆家在拜城县最偏远的黑鹰山乡,那里翻过天山就是伊犁,每到夏天也是瓜果飘香。亚森喜欢那里,不喜欢矿上,“矿上什 么都没有。”

  和多数维族孩子一样,亚森从小进的是维语学校,通过自己熟悉的语言来习得知识,并且掌握对世界的看法。直到1 997年进入拜城一中才开始系统学习汉语。2000年高考不理想,他去了位于乌市的新疆建设职业技术学院,大学里开设 了《技术汉语》的课程,讲授各种场景对话和专业用语,“很有用”。

  亚森学的是工程造价,“毕业前才知道不好找工作”,他投了简历,也去了人才交流中心,只是简历递上去就再无音 讯。好在他大学期间自学了电脑技术,在一家培训中心暂时做起了老师,才没有在2005年的夏天加入毕业即失业的队伍。 亚森告诉我,他同班的维族同学里,极少有人还在从事所学的专业。

  做了一段时间老师后,亚森打算和朋友去乌市的妖魔山承包一个工程,听着挺大,实际上他们只是承包链条的下游, 顶端的报酬,一层一层包下来,分到手里的钱不过是几十元一天,而且还得找民工干活,继续往下承包。16日下午,信息中 心就来了位寻找民工的维族人,他的上司一天给他80元,让他负责给水磨沟区的一条水渠铺设水泥内壁。

  2006年,亚森通过朋友介绍离开妖魔山,来到信息中心,工作至今。在这里,月薪保底800元,每帮一个人找 到工作,能拿到20元提成。今年1月份找工作的人最多,那个月他拿到了2100元。

  对于亚森来说,真正和汉语打交道还是在大学期间,毕业后重回维族社区,汉语用得很少,“好多字都忘掉了”。桌 上有一份7月13日的《乌鲁木齐晚报》,他拿起来念标题:“恋天池,终难离”,接着念开头,很快就遇到了障碍,“这个 字忘记了……”他指着瑶池的“瑶”字。

  Yahximu-ciz

  这两天里,我和亚森好几次穿过二道桥的大街小巷,到他熟悉的餐馆去吃饭。解放南路和山西巷子仍然戒备森严,但 其他一些街道早已恢复活力,临近国际大巴扎的领馆巷里,出来逛街赶集的维族民众,可以用摩肩接踵来形容。“山西巷子以 前就是这样,你吃不吃羊肺子?我知道一个好地方。”大概是我的“若无其事”赢得了信任,亚森的话多了一些。

  他带我去了信息中心承包的工地,是二道桥一个幼儿园的改建工程。我用刚跟他学会的“Yahximu-ciz” (维语“你好”)向大家打招呼,他们愣了一下,随即咧嘴笑了——后来我发现,在你主动说出这句话后,很多维族人的表情 都会一下子生动起来。

  二道桥时间下午1点,工地开饭了,他们先给我盛满饭,浇上用豆角、辣椒、白菜和一点点鸡蛋炒出来的合菜,一边 抱歉地说:不好意思,工地只有这个条件了。亚森、我还有做饭的大姐站在窗口聊天,这时我才知道亚森在我们第一次见面后 又搬了一次家,他原本在一个汉族人占多数的小区租房住,10天前房东就催他搬家。7月11日,他搬到了临近的一条巷子 ,在那里维族人是多数,“也无所谓,反正我的房子16号就到期了。”

  那位大姐也说汉语,甚至比亚森还流利些:“我们有很多汉族朋友,5号以后他们没有联系过我,我想给他们打电话 ,可是又怕不知道说些什么,也一直没打。”

  去麦加

  这一天的报纸送到了,《乌鲁木齐晚报》维文版,一共8个版。亚森感兴趣的是5版的故事,讲述了一个维族青年屡 次立功,从清洁工成长为人民警察。以及7版的头条:《国际舆论谴责“7·5”暴力事件》。暂时还上不了网,看不到自己 喜欢的联合早报网和salkin.cn(维语综合娱乐网站)。

  我问亚森,他心目中的理想生活是什么样子的?他十指交叉,想了老半天,最后点了一根烟:“也不需要很多很多钱 吧。”没再继续。

  亚森的女朋友是在2006年认识的,女孩比他小五岁,也是维族,双方的父母原本就相熟。维汉通婚减少是近30 年来的一个趋势,而这种趋势随着1990年代以后维吾尔族群自我认同感的增加而加强。亚森周围的朋友干脆没有一个是维 汉结缘,其实,他并不是一个严格意义上的教徒,对伊斯兰教教义也所知甚少,但这并不妨碍他有这样的认识:如果结婚,还 是应该有共同的宗教信仰。

  有一些问题,也许所有在城市里打拼的年轻人都会有接近的回答,亚森也不例外。他说,如果自己真的有了一大笔钱 ,就在乌鲁木齐买一套房子,然后他说,剩下的就是给社会的福利,“南疆有挺多没有父母的孤儿。”

  作家程万里在南疆和田地区生活了20多年,他曾经在老家山东某乡与和田农村分别做过一次口头调查,让两地村民 回答同一个问题:“如果给你3天时间,让你为所欲为,你会做什么?”

  我把这个问题原封不动地提给了亚森,这一次他没有想太久就说:去麦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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