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共和国旗帜下成长》之《警察本色》

　　站台上的8分钟

　　作者：政治部宣传处胡金岚

　　2007年12月13日22时15分，从厦门开往北京的K308次列车满载着来自四面八方的旅客，准时出发， 开始了长达72小时的旅程。在这列普通的列车上，有一群不普通的旅客，他们就是北京市公安局朝阳分局的刑警队员们。这 些刚刚执行完抓捕任务的小伙子，正在将犯罪嫌疑人押送回京。半个多月来，他们辗转河北、南京、上海、温州、厦门等五地 ，终于在厦门将涉嫌故意杀人的犯罪嫌疑人抓获。

　　破获案件的喜悦掩盖了连日来的疲惫，大家围拢在嫌疑人周围，兴奋地设想着回北京以后的安排。这个说，先要回家 好好睡一觉。是啊，他们已经连续半个月没有正经睡过觉了，是该好好休息休息了。那个说，先要约一下女朋友，刚刚交往一 个月的女孩子一放就是半个月，不好好哄哄又要拜拜了。还有的说，必须回趟家，连值班带上案子已经连续一个多月没有回家 ，老妈该担心了……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说得好不热闹，只有一个人，静静地盯着窗外，手里紧紧抱着自己的旅行包。他就是探长闫理远 。和往常一样，大家说这些的时候，他插不上嘴，在北京，他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家。家就是宿舍，宿舍就是家，他已经习惯了 。闫理远的原籍是安徽阜阳，自从2001年北京体育大学毕业，被分到了朝阳刑警重案队，家对于他来说，就是那间简陋的 宿舍。即使2003年终于与相恋六年的女友结婚，这种情况也没有改变。妻子是安徽阜阳的一名教师，客观条件令二人一直 过着牛郎织女的生活，除了过年、过节和寒暑假，小闫仍是宿舍里一个形单影只的单身汉。他当然也想在北京安个家，希望茫 茫大千也有片属于自己的天空。2005年，小闫升级做了父亲，他多想一家三口团圆在北京的蓝天下啊。可是繁忙的工作和 微薄的收入，令他根本无法承担照顾妻儿的重担。产假过后，妻子只身带着半岁的儿子重新回到安徽老家，与公婆一起生活。 简陋的宿舍里仍然是小闫一个人的影子。家，对于平常人来说再普通不过了，可是对闫理远而言，竟是那么遥不可及。他的生 活被一个案子接着一个案子占得满满的，家的概念已经淡化成一片幻影，遥遥的沉在心底，只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悄悄浮上心 头。闫理远已经两个春节没有回家和父母、妻儿团聚了。儿子长得多高了，还认识自己吗？天气转冷，老妈的腿怎么样了？还 有……太多的牵挂一时间全部涌上心头，小闫觉得胸口被什么堵着，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负疚的感觉让他低下了头。是啊， 工作中，他兢兢业业，无怨无悔，侦破了一起又一起大案要案，是一名好民警、一名好探长。可生活中呢？他已经多少年没在 父母床前尽孝，多久没有陪妻子逛过街，他也记不清了。儿子两岁了，父子俩在一起的时间总共不超过两个月。听说，儿子会 叫爸爸了，可他真的担当得起这个称呼吗？

　　民警小韩忽然发现，大家光顾自己高兴，冷落了探长，赶紧凑过去搭腔。“什么宝贝啊，也不怕捂化了，让我们也看 看。”说着，抢过闫理远的旅行包。

　　“呦，怎么净是玩具啊。你回去搞批发啊。”

　　“什么啊，这都是给我儿子的。”闫理远一边夺回旅行包，一边小心拉上拉锁，眼睛里掩饰不住的兴奋，让平时少言 寡语的他禁不住说出了心中的秘密：“一会儿，车不是路过阜阳吗？”大家这才想起来，昨天倒班休息的时候，闫理远失踪了 一段时间，原来是给孩子买玩具去了。可是列车经过阜阳。按常规只会停车8分钟。8分钟，能干什么呢——

　　“跟家里约好了，他们到站台上来，至少可以见见儿子了。多半年不见了，不知道长高了没有？”

　　8分钟，对于大多数人来说，只是人生的一瞬，没有人会在意。可是，对于我们两年没有见过亲人的侦查员来说，能 够用8分钟时间见见自己年迈的父母和日思夜想的妻儿就已经很满足了。两年了，闫理远不知道父亲的额头上又添了几道皱纹 ，不知道母亲的头上又添了多少白发，但他知道，父母的牵挂和着妻子的思念，填满了七百个日日夜夜。他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每当忙完一个案子，全队休整的时候，他都觉得无比的空虚和难挨。这个时候，是最想家的时候。夜晚，喧闹的城市恢复了 宁静，每一个窗口都闪烁着柔和的灯光，悄悄在夜空中弥漫的是淡淡的，只有家才有的气息。可是，那么多窗口，竟没有一个 是属于他的。没事的时候，他喜欢在街头、商场闲逛，他想弥补自己作儿子、作丈夫、作父亲的缺憾。他想给父母买一些营养 品，他想给妻子买一套名贵的化妆品，他想给孩子买几桶进口的奶粉……可是父母总是叮嘱他不要乱花钱，家里甚么都不缺， 留着钱买机票，多回家看看儿子——

　　生活就是这样捉弄人，一件接着一件的案子，让他的钱一个月一个月地攒了两年，假期就在家人默默的等待中一拖再 拖……今天，他终于不会食言了，上了火车，他的心前所未有地踏实，不管怎样，从厦门到北京的火车总不会半路改道吧。

　　窗外的景物飞快的向后闪过。闫理远的心早已随着蜿蜒的铁轨，飞到了家乡的车站。

　　闫理远不知道，自从他的短信带来了可以见面的消息，他在阜阳的家就忙作了一团。老父老母一夜没有休息好，大清 早就去市场采购儿子最爱吃的排骨。能够让孩子吃上家里做的饭菜，是每一位母亲的心愿。妻子想得更多，穿什么衣服见老公 ，给老公准备些什么生活必需品，孩子穿什么，如何让孩子把刚学会的“爸爸”叫得更清楚。为了让孩子不认生，他甚至把孩 子的睡前故事改成了照片认读。照片上的丈夫高大英武，憨态可掬，可是儿子就是不感兴趣。这又怎么能怪儿子呢？毕竟从出 生到现在，他们父子总共见了五次面，孩子的生活和意识里“爸爸”一词是陌生的，是抽象的，甚至不如动画片里的人物真实 。妻子忘不了，今年“五一”，她抱着儿子来京探亲的情景。丈夫远远看到他们母子，不顾服务员的阻拦，冲进了港口，接过 儿子就要亲。可是儿子不但大哭不止，而且使劲挣扎着，好像遇到了抢孩子的强盗。盼望了一次又一次的见面竟在哄孩子的混 乱中结束。这一次，孩子会不会还是不认爸爸？妻子的心里真的没底。“五一”长假一家人虽然得以团聚。可是，由于刚接了 一起伤害致死案，丈夫的探组都在加班。身为探长的他怎能安心休假，每天忙完工作回到宿舍，儿子早就睡着了。七天长假， 一家人在一起的时间，竟然不足十个小时。她真不知道，半年前的那点记忆在儿子的小脑袋里能留下多少。好在，正在热衷于 学习说话的儿子，刚刚学会了叫“爸爸”。她决定给孩子进行集中强化训练，一早起来，就让孩子对着爸爸的照片叫“爸爸” ，自己则躲在厨房里熬制精心熬制爱心汤。她想把对丈夫的思念和无限的关爱全部融入浓浓的汤汁，让丈夫吃在嘴里，暖在心 里。

　　排骨的香气，小孩子含混不清的学语声，老夫妻为了给儿子带什么食物的争吵声，充满了这所普通的房子。家就是这 样，琐碎而亲切，繁杂而温暖。也许你会厌倦这种平凡和喧闹，但是一旦你离开了家，离开了亲人的怀抱，你会发现，以前你 所不屑的那些繁杂的声音竟是一种美妙的音乐，缭绕在你的思念里，回荡在你每一个梦醒的早晨。

　　12月14日20时，离列车到站还有半小时，闫家老小就来到阜阳车站，在寒风中互相依偎着守在站台上，眼巴巴 地望着列车开来的方向。

　　命运一向喜欢捉弄心急的人，列车居然晚点了。心急的人们正在不同的地域经历着等待的折磨，时间好像在他们眼前 停滞了。

　　闫理远望着窗外的夜幕，重新陷入沉默。等待，唯有静下心来耐心等待。善解人意的战友们也沉默了，与他一起忍受 等待的煎熬。一路上，他们听了太多闫家的故事，他们也在期待着那个一家三代相见的一幕。那个一直垂头丧气、保持沉默的 犯罪嫌疑人，也不自觉地将目光投向窗外，发出了轻轻的叹息。他在想什么？是不是也想起了他的家，他的父母、妻儿？是不 是已在心底默默忏悔自己的行为？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了，阜阳站台上的一家老小望着空荡荡的铁轨，眼睛盯着远方。老两口不时跺着脚，想用运动驱 散身体的寒气。妻子抱孩子的双臂已经麻木，看着有了困意的儿子，不时叮嘱着：“孩子，不睡啊，爸爸就来了，就来了。” 儿子实在太困了，趴在妈妈的肩头，眼睛睁了合，合了睁，终于睡着了，可嘴里还喃喃的哼着“爸爸、爸爸”。好心的车站工 作人员了解情况后，请他们到工作室等，但为了早一点看见儿子、丈夫，他们没有离开站台。因为8分钟，对他们而言太短暂 ，太珍贵了，他们怎么忍心浪费一分一秒呢？

　　21：40分，晚点一个小时的列车终于进站了。

　　妻子一边轻轻摇唤着睡梦中的儿子，一边紧盯着缓缓驶来的列车：“乖孩子，快醒醒，爸爸来了！爸爸来了！”

　　车厢门开启的一瞬，闫理远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冲出了车厢，“儿子，爸爸来了！”

　　妻子拖着疲惫的双腿，抱着孩子向丈夫奔去，老父老母相互搀扶着向儿子跑去……

　　一家三代终于团聚了。闫理远搀着父母，搂着妻儿，想说的话太多了，他想问问爸爸的背怎么更弯了，妈妈的手为什 么那么凉，还有妻子那一脸的憔悴……一时间竟不知从何说起，只能抱过儿子掩饰早已夺眶而出的泪水。

　　“爸，妈，你们，我……”他说不下去了，看着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父母、妻儿，除了满腔的愧疚，闫理远不知道还 能说些什么。

　　“我们都挺好的，你就放心吧！”老父亲一边帮老伴擦着眼泪，一边使劲拍了拍儿子坚实的肩膀。

　　“儿子。”母亲抓着儿子的手，顾不上擦拭满脸肆意流淌的泪水：“怎么这么瘦啦？吃不好饭吧……”老母亲不停摸 索着儿子的双臂，声音颤抖着。忽然老太太想起了什么，紧张地看了看还在喘息的列车，把儿媳推到儿子怀里：“快看看老婆 孩子。”

　　日夜思念的妻子就在眼前，闫理远多想把她紧紧搂在怀里，多想用深情的一吻表达自己无限的愧疚和感激，可是众目 睽睽之下，他能做的，只是帮她捋一捋被风吹乱的头发，千言万语只化作一句“你辛苦了……”

　　妻子的泪水无声地划下脸颊，看到丈夫布满胡茬的清瘦面颊，太多的委屈，太多的埋怨都化为乌有，只说了一句：“ 你自己好好的吧。”就赶紧把时间让给了孩子：“快，儿子，快叫爸爸呀，这是爸爸，是你每天都吵着要找的爸爸，快叫啊， 快叫爸爸！”

　　“孩子，我是爸爸，快醒醒，快醒醒。”

　　儿子睡得正香，这个陌生的声音和似曾相识的脸让他有些不知所措。只见他睁着一双大眼睛，仔细地端详眼前这个被 称作“爸爸”的人。也许是血浓于水的缘故，还没有完全摆脱睡眠状态的小家伙嘴角撇了撇，竟然大声喊了一声——“爸爸” 。

　　这一声呼唤，对于闫理远来说，是世界上最动听的声音。可他能够回报孩子什么呢？列车的汽笛声不时传来，在这短 短的几分钟里，他能做的只能是一件又一件地展示自己精心挑选的玩具：“看，儿子，这是爸爸给你买的电动汽车！看，儿子 ，这是爸爸给你买的奥特曼……”

　　他多想看着孩子欣喜地打开玩具包装，多想陪孩子玩一次赛车。而今，在这简陋的站台上，他只能把玩具一件一件堆 在孩子的手里。孩子楞楞地看着爸爸变魔术一样掏出一个又一个盒子，昏暗的灯光下，孩子看不清盒子上的彩图，甚至不知道 这些都是爸爸为他精心准备的礼物。

　　看着孩子木讷的表情，闫理远不知如何是好，还是妻子善解人意：“宝宝，这是爸爸给宝宝买的车车，快谢谢爸爸。 ”

　　“谢谢，爸爸。”

　　“儿子会说话了？”闫理远兴奋地大叫：“我儿子会说话啦！”

　　父亲夸张的表情惹来孩子好奇，儿子也随着大叫起来：“爸爸，说话了。”逗得一家人笑作一团。

　　隔着玻璃窗，战友们看着这一家三代又哭又笑，亲热团聚的场面，默默品味着家和亲情的温暖。虽然他们的家在北京 ，可是工作的繁忙，让他们与家人同样过着聚少离多的生活。此时此刻，他们也想到了自己的家，自己的父母，想到自己的那 个她……

　　不知是谁突然说了一句：“车要开了。”

　　一时间，大家都沉默了。

　　各车厢的列车员已经开始提醒没有上车的乘客做好出发的准备，但闫理远所在车厢的列车员却怎么也不忍心打扰眼前 这一家三代。他知道，8分钟对于一般上下车的旅客是足够了，可对于他们就显得太短太短了。

　　随着一声长长的汽笛，列车就要启动了，列车员不得不提醒闫理远：“快上车吧，我必须关门了。”

　　“带上这个，路上吃，这是你最爱吃的！别担心家里，一个人在北京要好好照顾自己……”妻子把保温桶递给闫理远 ，伸手接过儿子，可儿子的小手却紧紧地抓着爸爸的衣领，嘴里喊着“爸爸不走、爸爸不走”。

　　闫理远一把抱紧妻子和儿子，久久不忍离去。

　　老父亲狠心抱过了孙子，一边使劲把儿子推上车，一边叮嘱：“儿子，别担心我们，好好工作！”

　　列车徐徐启动了。新的等待又要开始了，闫家三代不知道再次相聚的日子是何时，谁也没有提为时不远的那个万家团 圆的日子，因为他们知道警察的职责高于一切。

　　闫理远一手抱着保温桶，一手拽着车门的扶手，探出半个身体，不舍地看着站台上的亲人，站台上，老父亲抱着孙子 随着列车小跑起来，妻子也搀着婆婆费力地追赶着列车。他多想说，春节我一定回家。可他不敢，希望越大失望越大，他的时 间、他的身体、他的一切都属于刑侦队，他没有权利安排自己的一切。他只能在心里默默祈祷，让那些犯罪分子们都回家过年 吧！列车越开越快，远处的人影也越来越小。车门“砰”地一声关上了，闫理远双手扒在车窗上，眼前仍是父母随风飘散的白 发和妻子无助的眼神，耳边回荡的是儿子稚嫩的嗓音——“爸爸不走，爸爸不走”。

　　这个堂堂七尺男儿，这个“不孝顺”的儿子、这个“不体贴”的爱人、这个“不称职”的父亲，终于忍不住决堤的泪 水，放声痛哭起来。在场的人无不为之动容。

　　“这车就不能多停两分钟！”

　　一个粗暴的声音打破了周围的寂静，原来一路沉默的犯罪嫌疑人突然面向列车员发出了人性的感叹。侦查员们惊讶地 看着这个冷酷的杀人犯。只见他用手揉了揉湿润的双眼，重新陷入沉默。不同的是，被抓以来一直挂在他脸上的冷酷与生硬不 见了，连目光也变得柔和起来。有经验的队长知道，讯问的突破口已经打开，更多的工作正在等着他们。

　　“呜——”列车拖着长长的汽笛，向终点站北京飞速驶去。为了更多家庭的团圆，小闫一家又开始了新一轮的分离， 让我们共同期待，那个团聚的日子就在不远的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