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素生前是河南省巩义市初中一年级的学生，10年前的那个血色黄昏，为救一位横穿铁轨的86岁老人，13岁的 她成为河南省最年轻的“革命烈士”。

　　2001年，巩义市几位退休老人负债拍摄了电视剧《少年英雄雷素》，并在北京钓鱼台国宾馆举行了首映式。

　　从1988年扑救山林大火牺牲的14岁“英雄少年”赖宁到“革命烈士”雷素，再到今年6月18日为救落水同学 献出13岁生命的“巩义市舍己救人好少年”范乃方，三位小英雄虽然远去，但该不该在青少年中提倡见义勇为行为的讨论却 延续至今。

　　当年，在有关部门号召全国各族少年向赖宁学习后，教育部就曾明确提出：严禁组织未成年人参与救灾，同时也不提 倡未成年人救人。受此影响，电视剧《少年英雄雷素》至今仍被束之高阁。2007年8月教育部出台文件，要求未成年人懂 得在保证自身安全的前提下见义勇为。

　　法律界人士认为，法律对未成年人见义勇为行为首先是肯定的。见义勇为时要注意保护自己，注意方式方法，这没有 错，但是见义勇为这种精神不能丢。

　　未成年人见义勇为：延续20年的争论

　　杨菲菲/文

　　一次壮举成为革命烈士

　　如果雷素活着，今年她23岁。

　　1999年7月2日下午，放学铃声响后，雷素和同学宋朵丽、郭泳、张永娜一起走出巩义市站街镇第三中学的大门 ，顺着陇海铁路旁的公路往家走。

　　雷素的家离学校七八里地，平时她吃住在学校，周末回家。

　　2009年7月17日，雷素生前就读中学的校长、现任巩义市站街镇教研中心支部书记的白广现回忆说，那天下午 ，他还没有离校，突然接到雷素的同学打来的电话，电话里声音急促地告诉他说：“雷素救人出事了。”

　　白广现骑着摩托朝两公里外的出事地点奔去，到现场时，那里已经聚集了很多人。

　　白广现从和雷素一起回家的同学口中知道了雷素牺牲的经过。

　　下午放学后，雷素她们一起走到闫沟村附近，看到站街镇86岁的老人郭福年也正准备穿越铁路。这时，一列由北京 开往重庆的特快列车风驰电掣般地驶来，护道工吓得出了一身冷汗，急忙向老人高喊：“火车来了，别过铁路！”可眼花耳聋 的郭福年老人却毫无察觉，已经慢慢地走到了铁道中间，死神也正在飞速逼近老人。

　　看到这一场景，雷素旋风般地冲上铁路，一把将吓呆了的老人拉过铁轨。老人得救了，而雷素却被强大的气流裹挟着 撞在了水泥桩上，头部严重受伤，当场停止了呼吸。

　　雷素救人的事迹经媒体报道后，迅速在中原大地传播开来。在广泛学习宣传的过程中，有关部门追授其为“河南省英 雄少年”、“河南省英雄学生”等称号。2000年9月20日，国家民政部追认雷素为“革命烈士”。

　　自筹资金拍摄电视剧

　　今年71岁的康泰乐是巩义市的一位退休干部，他的名片上印着“电影电视《少年英雄雷素》摄制组总制片人”字样 。

　　2001年初，在巩义市，康泰乐等几位退休干部见到了在北京从事摄影工作的巩义人张锐。

　　谈起雷素助人为乐、救人牺牲的事迹时，大家认为如果拍成影视作品，对弘扬正气、树立河南人的形象大有裨益。

　　2001年1月18日，张锐走访了雷素生前所在的学校、村庄，挖掘雷素日常生活、学习中的点滴素材，白天采访 ，晚上创作，几天时间内就完成了初稿。这年4月，《少年英雄雷素》的剧本定稿，并取得了中国教育电视制作中心颁发的影 视制作许可证。

　　剧本有了，接下来开始筹措资金。

　　康泰乐在巩义市较有名气，他是巩义市文明市民，平常爱好写作，人缘颇佳，于是他被大家推选为总制片人，负责筹 措资金。拍摄花费的45万多元资金中，康泰乐就借了20多万。导演刘桥为筹措资金，还卖掉了房子。而张锐是集总导演、 编剧为一身，其他几位退休干部也各有分工。

　　2001年8月13日，电视剧《少年英雄雷素》开拍，为了节省资金，十几人的摄制组住在站街镇一家旅社里，剧 中除了雷素的母亲和雷素分别由荥阳市豫剧团的一位演员和一位初中生扮演外，其余的角色均由生活中的人物原型饰演，仅用 了20多天，电视剧便杀青。

　　2002年11月6日，《少年英雄雷素》在北京钓鱼台国宾馆举行了新闻发布会暨首映式，《北京晚报》等媒体对 这一活动进行了报道。

　　2003年1月20日，八一电影制片厂对《少年英雄雷素》进行了后期制作。在资金紧张的情况下，巩义市政府为 此拿出5万元进行资助。这年7月，时任河南省委副书记的王全书题词：“少年英雄雷素”。

　　记者从播放的光盘上看到，电视剧分为上下两集，全长92分钟。剧中人物全部为配音，场景逼真，有一定的水准。

　　雷素身后十年由热到冷

　　站街镇北窑湾村是雷素出生的地方。雷素出事时，她的父母正在昆明打工。接到女儿出事的噩耗后，俩人急忙赶往昆 明飞机场，工作人员听说他们女儿的事迹后，破例让手续不全的他们登机，并给新郑飞机场打了电话。下飞机后，新郑飞机场 派专车把雷家夫妇送回家。

　　后来，巩义市见义勇为基金会给雷家颁发了3万元慰问金，社会各界也为其捐款5000元。雷素父母把这些钱全部 捐给了镇里，用于改善办学条件。

　　北窑湾村现有一条约500米长的水泥路，这是雷素牺牲后，乡亲们集资修建的“雷素大道”。

　　雷素陵园就坐落在村内，墓前现已被群众种上了芝麻等农作物，陵园显得有点荒凉。

　　雷素牺牲后，她生前所在的班级被命名为“雷素班”，学校建了三间“雷素事迹展览室”。现在，雷素的母校已经改 名为站街镇中学。

　　2008年，雷素救人的壮举被评为巩义市改革开放30年最具影响的事件之一。

　　7月17日，笔者在站街镇中学了解到，“雷素班”这一名称延续了几年后，目前已不复存在。“雷素事迹展览室” 也被挪作它用，展板、实物等被散乱地堆在一间房子里。康泰乐看到这一切，丝丝惆怅涌上心头。

　　拍摄电视剧时，康泰乐等人过于乐观，认为雷素的行为这么感人，片子拍成后不怕没有市场。但是直到今天，《少年 英雄雷素》仅在巩义市电视台免费播出，而筹措资金最多的他不得不勒紧裤腰带还账。

　　康泰乐说，现在他出门，最怕碰见熟人要账和有人问起电视剧的情况。“要早知道这样，当初也不拍这个电视剧了。 ”康泰乐显得十分无奈。

　　“英雄少年”引发讨论

　　2009年6月28日上午，在巩义市委、市政府的组织下，全市中小学校长、教师代表，少先队员代表及各界群众 一千余人，来到巩义市孝义镇影剧院，为范乃方送行。

　　范乃方是孝义镇孝北小学六年级学生，6月18日下午3点多钟，他和几名同学结伴游玩时，两位同伴不慎滑入水中 。并不会游泳的范乃方纵身跳进水里先后救出二人，而自己却献出了年仅13岁的生命。

　　6月26日，巩义市委、巩义市政府发出《关于学习表彰范乃方同学的决定》，授予范乃方“巩义市舍己救人好少年 ”荣誉称号，号召全市人民向范乃方学习。

　　据统计，新中国成立以来涌现出的几十名典型的少年英雄中，90%左右是因上山救火、下水救人、与坏人搏斗、抢 救公共财产等牺牲的。

　　1988年3月13日，四川省石棉县海子山突然发生山林火灾。那时候，小学生去扑火，林业局会派人到学校在大 会上对此举予以表扬。赖宁上小学时曾经被表扬过多次。而这次，赖宁没有这么幸运。

　　中国青少年研究中心副主任孙云晓是当时报道赖宁事迹的第一人，他也是报告文学《英雄少年赖宁》和小说《赖宁的 世界》的作者。

　　孙云晓当时认为这样的导向有问题，赖宁上山救火不应该如此进行宣传。

　　但他经调查后发现，赖宁是一个胸怀大志、刻苦磨炼、全面发展的典型，赖宁身上体现出的是一种民族的精神，是值 得青少年永远学习的，不应当简单地给予否定。

　　在宣传一开始，救火和自我保护就隐隐成为学习赖宁活动中的一个矛盾。

　　1988年5月，共青团中央，原国家教委作出决定，授予赖宁“英雄少年”的光荣称号，号召全国各族少年向赖宁 学习。这时，也引发了社会上对未成年人自我保护问题的一次大讨论。

　　国家提倡自护前提下的见义勇为

　　电视剧《少年英雄雷素》迟迟难以播出，也与雷素的未成年人身份有关。

　　赖宁牺牲时间不长，原国家教委就明确提出：严禁组织未成年人参与救灾，同时也不提倡未成年人救人。

　　2000年7月11日，湖南衡阳市外国语学校初一学生丁中兴因救助一名落水儿童不幸身亡。

　　丁中兴身后获得了“衡阳市杰出少年”、“湖南省文明少年标兵”等诸多荣誉。后来，衡阳市政府发文请示，建议追 认丁中兴为革命烈士。但是，湖南省民政厅认为，可以抚恤，但无须追认为烈士。他们担心对丁中兴这样的未成年人评烈可能 会误导很多少年一看到有人落水就去救、看到起火就去扑。而作为限制民事行为能力人的未成年人，他们本身还是被监护对象 ，缺乏救济别人的足够能力，由此可能会造成更多伤害。

　　据报道，2004年，《北京市未成年人保护条例》在北京全面实施，而一度被树立为“少年英雄”的赖宁，其照片 纷纷从校园墙上被摘下，取而代之的是一些学校各种活动的照片、学生的书画作品和伟人名人的照片。

　　在这些名人画像中，有李四光、华罗庚、蔡伦、牛顿等等，有媒体记者一一仔细查看后发现，其中并没有赖宁。此后 ，媒体记者随机走访了北京市内的十余所中小学，除了在呼家楼中心小学看到一幅该校学生慰问见义勇为英雄胡明的大幅照片 外，没有发现赖宁的照片。

　　赖宁照片被摘掉的消息传出之后，立即引起社会的广泛关注与议论，有人说，应该让孩子们学习赖宁这种见义勇为的 精神；有人则表示反对，他们认为赖宁这样见义勇为的典型已经过时；也有人说，可以让孩子了解赖宁，但并不一定要让孩子 去仿效这种行为。

　　2007年8月教育部出台一份文件，要求未成年人懂得在保证自身安全的前提下见义勇为。

　　见义勇为精神不能丢

　　范乃方的死引起了当地群众及政府的震动，许多人认为，在世风日下的当今社会，一个孩子的纵身一跳足以让一些人 汗颜，范乃方的高贵品质让他成为巩义市的英雄，人们应该正视未成年人的见义勇为行为。

　　对此，雷素生前中学校长白广现有时感到很困惑。他说，平时应该教育青少年遇事要沉着，尽量避免受到不必要的伤 害。但有的突发事件发生在瞬间，根本来不及思考。

　　站街镇中学校长孙常明说，每到清明节时，站街镇中学还要组织学生到雷素陵园扫墓。每年新生入学，都要以雷素为 榜样接受教育。他认为，雷素见义勇为的精神是永远值得学习的。

　　康泰乐认为，既然教育未成年人见义勇为是必要的，那么当孩子因见义勇为献出生命时，社会就应当正面宣传、给予 褒奖。见义勇为是中华民族的一种崇高的精神境界，如果今天我们教育孩子对见义勇为采取漠视的态度，明天又会有谁能在危 急关头挺身而出呢？去年汶川大地震后，中央文明办、教育部等四部门就评选表彰了20位“抗震救灾英雄少年”和30位“ 抗震救灾优秀少年”。

　　河南金博大律师事务所律师孙保山说，这些少年英雄展示给我们的是一种崇高的精神，值得社会去褒扬。法律对未成 年人见义勇为行为首先是肯定的，也就是说学校、社会、家庭教育孩子见义勇为并没有错，但要教育孩子使用有效手段。

　　河南社科院法学与社会学研究所研究员欧阳君认为，我们应该引导孩子树立正确的价值观，教育孩子正确看待自己和 集体、自己和他人的关系。当集体或他人的利益受到损害的时候，我们要伸出援助之手，而不是袖手旁观、坐视不管。见义勇 为的精神不应该放弃。这是一个价值判断和价值取向的问题。在大力肯定和弘扬这种见义勇为精神的同时，要注意避免青少年 简单的行为模仿。未成年人在遇到危险情况时应首先确保自身安全，机智应付，而不是盲目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