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黄焕英

　　在北京市公安局刑侦总队警犬侦查训练大队，警官杨子和警犬威力的故事就是一个传奇。

　　威力是杨子带的第一条警犬。雄性，狼青色，高大威猛。威力毛发滋润，通体亮灿灿的，像瑞蚨祥的缎子。尖嘴立耳 黑嘴巴，头型像一枚待发的火箭，帅气。威力是警犬中的极品。

　　威力的老家在遥远的前苏联，前苏联出警犬。威力的血统中母系都带bi字，是警犬界显赫的家族。“二战”中立功 受勋的警犬多是bi字家族的成员。比如bi虎、bi狼、bi豹，前苏联bi字犬相当于德国牧羊犬的外交声誉。

　　威力提前毕业

　　威力刚从哈尔滨左树林军犬基地来北京的时候才三个月大，相当于幼儿园大班的孩子。

　　它年龄虽小却表现出倔强的个性：聪明进取，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练追踪，追踪线的尽头是一方木块，那是追踪结束 时对警犬的奖赏，威力很在乎它。有一回练习的时候杨子一个不小心，木块掉进附近草丛的水坑里了。威力一路追过去怎么也 找不到那方木块，急得原地直打转。气味进入水里，就断了，警犬无法继续追踪。威力不罢休，四处踅摸，终于望见了水中漂 浮的木块。水坑的边上尽是酸枣棵子，扎人。威力管不了这么多，急匆匆地往草丛里钻，身上一道道血痕，就连鼻子也刮破了 。杨子大声地唤它出来，可任凭主人喊破了喉咙，威力就是不回头，潜水过去触到那方木块，衔在嘴里交还给杨子，这才算完 事。杨子直叹气，心疼它刮破的鼻子。

　　威力记忆好，学东西快，教过的招数都记着，几乎不忘。基础科目坐、卧、立、行，衔取、吠叫、服从，个个标准， 训练科目追踪、鉴别、搜爆、搜毒也样样优秀。一般来说，一条警犬只在某一方面表现突出，执行任务中应用它的专项。就像 我们平常说的特长生。而威力不是，它不仅样样会干，而且干得很好，确实是一等一的优秀生。有外事表演的时候，回回到位 ，从来没误过事。因为优秀，威力提前毕业，10个月大就出现场了，成为一条真正意义上的警犬。这在警犬队是头一份。一 般警犬一岁半左右才能正式参加工作。

　　威力从小就护主意识强。晚上10点钟以后杨子带威力跑夜路，练胆量。杨子专拣农村小土路、小树林，尽是偏僻道 。威力颠颠地跑在前面，总是不时地回头张望，一副不放心的样子。威力跑跑停停，和杨子保持着一定的间距，它是怕主人跟 不上，万一有个闪失。威力心重。

　　有一回杨子和大张闹意见，吵吵。威力见主人着急，冲着大张一顿狂吠，还一个劲儿地往上扑，怒目圆睁，急赤白脸 的样子。逗得大伙儿都乐了。

　　威力让杨子做了一回关公

　　一次练衔取，杨子从威力嘴里往外掏那只道具网球，火候差了那么一点点，威力的利齿镶进了杨子的食指，血呼呼直 流。那时候年轻不在意，杨子用清水冲了冲，胡乱上了点什么药就去食堂打饭了，没往心里去。

　　当时正值夏天，天热得像个火炉，人坐着都冒汗。杨子照样上班照样训犬，年轻人积极性高呀。

　　那会儿队上的小伙子正在较劲，看谁的警犬最能跑，比赛身体素质。威力和公共汽车并排跑过两站地，凡身肉体的警 犬一点也没让有引擎的汽车占上风。威力拔份！杨子在同事面前敢拍胸脯。

　　受伤的手指可没客气，没两天就又红又肿，粗得像一根胡萝卜，亮闪闪地直放光。杨子到公安医院看病，把大夫吓了 一跳：“耗到这份上才来，不要命了。”犬的口腔不洁，感染的伤口可以导致菌血症，后果十分危险。外科医生又是消毒又是 扩大伤口，用刀子刮骨头上的腐肉，折腾了一上午才算完事。

　　刮骨疗毒，杨子着实当了一回关公。

　　从医院回来之后天天打针吃药不说，洗脸洗澡也不方便了，杨子脏得一塌糊涂。实在坚持不住，就用那只好手胡乱地 擦擦身子，熬了小一个月！

　　尽管这么麻烦，事后杨子一点也没怨威力：自家孩子误伤了自己，家长不往心里去。食堂吃排骨的时候照样分威力一 半。杨子与威力的感情很深。

　　威力是杨子的半个媒人

　　我说，杨子，你这么疼威力，你爱人不嫉妒吗?杨子一笑，说，威力是我半个媒人，我爱人也视威力为儿子。

　　杨子的大号叫杨肇斌，他与万霞恋爱的时候是个冬天，正巧威力感染了细小病毒，正闹病。细小病毒侵犯犬的胃肠道 ，病犬的症状类似人类的痢疾：高烧、脓血便，凶险的时候常常要了犬的命。当时威力不吃不喝好几天了，鼻尖干得裂口，眼 睛闭着耳朵耷拉着。威力发烧41度多，一天十几次地拉血，躺在犬床上的威力一动也不动，薄得像张纸。仿佛一捅就破，生 命危在旦夕。

　　杨子看着活蹦乱跳的威力竟病成了这个样子，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杨子把威力从犬医院接到自己的宿舍，给威力换 了新的木板垫子买了暖水袋。上午抱着到医院打点滴，回来之后喂水喂饭喂药，做了威力的生活护士。杨子在电炉上给威力煮 粥，煮鸡蛋，临了还得加上两勺奶粉，威力太弱了。等温度不烫手了，再一勺一勺喂，极耐心。威力肚子痛的时候，杨子灌了 暖水袋，用手托着给威力腾肚子，一托就是一个钟点。杨子说，得病的要是我多好，好歹我会说呀。杨子日夜守着威力，寸步 不离，连上厕所都是一路小跑。恋爱的事早跑到爪洼国去了。

　　约会屡屡爽约，万霞打电话问原因。杨子说，狗病了，离不开人。万霞不大信。什么狗能够取代自己在杨子心中的位 置，不明白，跑来看究竟。

　　推开宿舍的门正撞见杨子给威力喂粥，一勺一勺地，极慈祥，像爹。二十出头的小伙子这么细心，万霞见识了硬汉子 的另一面。万霞放心了，对犬这么好对人一定差不了。从那以后，恋爱的地点从公园转移到杨子的宿舍，万霞陪着杨子一块护 理威力。那间10平方米的宿舍，成就了杨子和万霞的姻缘。

　　别人搞对象是二人世界，杨子则是三人共享。你说，威力不是他们的半个媒人嘛。

　　破了大案

　　威力第一次在实战中起作用是1981年11月。那天晚上9点多，大队接到石景山分局报案，一名19岁女孩在草 地被罪犯劫持强奸，罪犯施暴后逃跑。事主报案，分局请求警犬队协助缉拿逃犯。接警后，队里迅速作出安排，杨子带威力出 现场。

　　赶到案发地点的时候，石景山分局刑警队的同事正在勘察现场。周围是荒芜的草地，施暴现场的蒿草倒伏了一大片， 泥泞的草地上有鞋子挫地的痕迹。刑警队指给杨子一枚罪犯足迹。这枚足迹朝向大路的方向，急促的逃跑让脚印陷得很深。杨 子和带队领导都看好这枚足迹，“以此足迹为嗅源，循迹追踪”。大家看法一致。

　　杨子把嗅源指给威力，“嗅——”，杨子和气地发命令。威力低头，围着嗅源做着深而长的吸气，它要记牢这个味道 。不一会儿，威力原地跑动起来，还不时抬头望向杨子，好像是说，我可以了，出发吧。杨子知道，这是威力兴奋的标记，也 是进入工作的最佳状态。杨子一声“踪——”，威力撒腿跑了出去。

　　出了草地上小路，威力哒哒地往前跑，杨子在后面跟着。还好，没什么障碍。威力沿道又拐上了一条硬土路，还是继 续往前跑。这是一条并行路，路况简单，笔直地向前延伸，杨子很放心。这样的路段威力已经练习过许多次，一定没有问题。 又追了一会儿，不远处出现了一条一米多宽的柏油路，与土路相交形成十字路口。杨子有点着急：千万别上诱导线！诱导线上 干扰气味与原始气味相混合，警犬被诱导后，放弃原始气味改追干扰气味，导致追踪失败。诱导线多发生在交叉路口。顷刻， 到了交叉路口，好威力，脚步缓下来，在路口分出的四个方向逐个找寻，深长的吸气伴着磁磁的响声，嘹亮而雄壮。

　　第一个路口，不是；第二个，还不是。威力嗅到第三个路口的时候，前后左右嗅了有一分多钟，然后坚定地沿此路口 跑了下去。没问题，一定是这条路。杨子熟悉威力的表情。追下去1.5华里，威力把大家带进了一片楼群，立在一栋楼房下 。

　　居民作案，以往不多见。何况这儿离事发地点相对比较近，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杨子心里有点打鼓。带队的王队长 来自派出所，基层经验丰富。说，既然威力给咱们领到这儿，先做做工作吧。马上联系当地派出所，请求帮助。经过片警摸排 、盘查，罪犯就住在这栋楼的三层，从罪犯家里提取了作案现场留下足迹的那双皮鞋，追踪工作圆满完成。警犬威力首战告捷 。

　　1986年6月中旬，正是夏收的季节，通县发生一起因恋爱引起的行凶杀人案，二死二伤，作案后罪犯劫持人质逃 跑。这是一起严重的刑事案件。凌晨1点接报案后，杨子携威力、张殿良携美丽赶赴现场。

　　这是一所农家小院，当时王少华副局长已经在现场坐镇指挥了。院内技术处在勘察痕迹，周围拉了警戒线，刑警到各 路口设卡拦截罪犯，各项工作井然有序。

　　警犬队的任务是追踪罪犯。现场不远的水洼沿上有一枚有价值的足迹，光脚穿丝袜。经分析是人质的脚印。以此足迹 为嗅源，警犬威力、美丽开始了追踪。

　　威力个头大，跑在前头，雌犬美丽和威力距离五六米，紧随其后。两条警犬跑得很快。这是采取的复式追踪方式，大 案现场不得马虎，追踪都是上双线。威力沿着小路进了村子，围着村外缘转圈，先是村北又到村东到村南，然后朝着村子的西 南角坚定地跑下去。

　　这是一条土路，刚下过雨，小路湿乎乎的。右手是一片丰收的麦田，麦穗在热风中刷拉刷拉响。威力蹿进麦田直奔中 央的大柳树，围着柳树狂吠，罪犯和被劫持人质就立在柳树的后面。罪犯追到了。

　　这时候威力已经追出了17华里，天光大亮，跟着跑过来的杨子、殿良和队里领导个个都是大汗淋漓，警服紧贴在身 上。威力也累了，17华里的高度紧张很是消耗体力。威力张着嘴大口地换气。此时刑警还没有跟上来，如何缉拿，需要请示 指挥部，杨子抓住大战之前的空隙让威力休息。

　　罪犯是当地一杀猪屠夫，虎背熊腰，力气过人，还带有凶器，人质每一分钟都处在危险之中。少华副局长指示，尽快 拿下罪犯，解救人质。队长举着台子传达了指示，抓捕工作开始布置。

　　“放下凶器，举手过来”，杨子喊话，罪犯不理。再喊，还是不理。三喊仍然没有反应。罪犯命案在身，自知法网难 逃，采取了顽抗的态势。为了人质的安全，即刻缉拿罪犯。

　　警犬先上，这是抓捕的第一步。威力、美丽早已跃跃欲试，主人一声“袭——！”两条警犬一左一右，似离弦之箭蹿 向罪犯，一路飞奔一路狂吠，威风八面。

　　俗话说一两灌一斤，飞扑的警犬靠自身的重量也会把罪犯扑倒，何况还有凶猛的扑咬。一般的罪犯在这强大威慑力的 震撼下就会束手就擒，可是这次不是。罪犯是一个天天杀猪的屠夫，对鲜活的生命有终止的欲望。杀死两人砍伤两人，可见他 手段的残暴和内心的冷漠。罪犯从柳树后站了起来，眼放凶光，迎着警犬举起那把罪恶的刀。人犬相触的一刹那，罪犯在美丽 的左侧肩胛划开了一条长10公分口子。杨子大叫，“威力——咬！咬！”殿良手里的台子也砸在了罪犯的头上！不能给罪犯 喘息之机。威力更凶猛了，一个饿虎扑食把罪犯扑倒在地，死死咬住罪犯持刀的手。罪犯被制服了。

　　少华副局长用自己的轿车送美丽去医院疗伤，追踪任务圆满完成。

　　威力给里根当保镖

　　威力不仅战功赫赫，还有一段上树的故事呢！

　　那是朝阳金盏乡一桩拦路抢劫的案子，威力追到第二现场的时候，树枝上挂着一个白色棉布背心。背心是现场的证据 ，需要技术专家提取。威力淘气，一蹿，够下来了。第二现场是发现重大证据的非作案现场，也十分重要。随后赶到的刑警埋 怨威力多事，要看背心原来的位置，杨子赌气一甩手又给扔上去了。这一扔，高了，背心挂在树梢上，直飘。再够，够不着了 。威力不会上树。最后找了一根长竹竿才算解决问题，杨子心里憋气。

　　回到队里，杨子训练威力上树，这不是警犬的训练科目。威力真不含糊：助跑几步，两只前爪抱着树干蹭蹭蹭往上爬 ，嘴衔着树杈，身子悬在半空！威力上树，成了警犬基地的一桩美谈。

　　就为这，威力给美国总统里根上了两天警卫！那年里根来访，住在国宾馆，宾馆围墙高周围又有树，需要警犬协助警 卫。威力有上树经历，就被选中了，陪着里根总统在国宾馆住了两天，成为警犬界的一件幸事。

　　如今的杨子已经是警犬训练大队繁殖队的队长，著名的警犬繁育专家。说起威力，杨子还是双目放光，兴奋得像个孩 子。

　　警犬威力永远是杨子的最爱。

　　(摘自《法律与生活》半月刊2009年12月上半月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