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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起“弑父案”背后的民生问题

http://www.sina.com.cn  2009年12月07日12:55   法律与生活

  文/周莉宁

  背景:2009年5月的一天晚上,北京市海淀区某居民住宅楼旁的一间自建房内,传出一阵家具的碰撞声及老人的 叫喊声。过往的邻居纷纷驻足、侧耳、议论,但是无人进去过问。过了一会儿,一名浑身是血的男子从棚子里跌跌撞撞地冲出 来,让小区电梯工帮忙报警。警车、救护车很快赶到,在凌厉的救护车鸣笛声中,人们才知道,这一次,不再是普通的闹剧, 一位老人在家庭成员互殴中已经撒手人寰。

  刚接到案件的那一刻,我的第一反应就是“大逆不道”!81岁的老人,竟然被自己的亲生儿子打死,相信任何一个 有良知的人见状都会义愤填膺。

  看完全部材料,我唯有掩卷叹息。这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家庭纠纷引发的一场悲剧,但这场悲剧却又是如此令人痛惜 。

  “一切都是他们的错”

  公安机关提交给检察院的证据材料中有一个光盘,内容是案发当天提审嫌疑人李刚的资料。光盘中,李刚身上的血衣 还未换掉,他两眼呆滞,语速缓慢,神情恍惚,半天才讲一句话,然后又会陷入一阵沉默,似乎思路极其混乱,每讲一句话都 要整理半天。

  从案发到现在已经过去5个月了,不知道看守所里的李刚精神已经调整过来,能够顺畅与人沟通,还是依然跟光盘里 面一样麻木呆滞?带着这样的疑问,我第一次提讯了李刚。

  隔着看守所提讯室厚重的铁栅栏,远远传来了“铛铛”的脚镣声,随后出现在我面前的是一个神情萎靡、衣着脏旧不 堪的人。他低着头,用手不停地搓着衣角,一开始并没有看人,但我发现他在看到检察院人员的一瞬间,眼神里散发出一种热 切的光芒,但随即又暗淡了下去,我知道,他是渴望与人交流的。

  在向他讲明身份,并且讲清楚他的权利义务后,我开始就案件事实向他询问。出乎我的意料,他并没有直接回答我的 问题,而是上来就开始向我抱怨他的父亲。他说他的父亲不把自己的三居室过户到他名下;他离婚后父亲光答应着给他找老婆 ,也一直没找到;他父亲还买了好多国库券,但是也不全给他。

  我打断他,问他是否知道他的父亲已经死亡,是被他伤害致死的。他稍微愣了一下,说“不知道”。我问他对于父亲 的死有什么想法,他想了想说:“活着不好办,死了更不好办,我现在进来了,财产不是更难分了嘛。”言语之中似乎并没有 被父亲的死触动,而是更关心遗产的分配。没有等我再往下问,他又开始讲述他的三个姐姐如何不管他,他的前妻是怎样对他 不忠,如何非要与他离婚……凡此种种,一切都是别人的错。

  两个小时过去了,我们已经基本掌握了案情,准备结束提讯,但他依然在喋喋不休地重复着同样的抱怨内容。在送他 回监的路上,他跟我说:“告诉我姐姐,让她给我送点钱,我在这里吃得不好。”言语理直气壮,似乎觉得别人为他服务是理 所当然的。

  我问他:“你把你父亲伤害死了,你觉得你姐姐会原谅你吗?”他沉默了。

  与家人冲突不断

  是否真如李刚所说,一切都是别人的错呢?

  为了查清案情,我们来到了海淀某小区李刚父亲居住的自建棚,也就是案发当天的现场。

  这是一个非常简易的违规建筑,从外表看,与其他自建棚没什么区别,依附在高大的居民楼旁,显得极不协调。走进 去,屋子里的景象让我震惊。地上杂乱地堆放着木板、凳子、煤炉、煤球等物,里面灰暗的桌子上摆放着灶具,整个屋子杂乱 不堪,东西七零八落,还留有打斗的痕迹。很难想象,一个80多岁的老人是如何在这里独自生活的。

  李刚有三个姐姐,都退休在家。大姐已经60多岁了,在与他大姐交谈的过程中,我发现这个年过花甲的老人心情非 常复杂。她对父亲的死非常伤心,认为弟弟的行为太令他们难过了。同时作为被害人家属以及犯罪嫌疑人家属的双重身份,她 明确表达了自己的想法:“我相信司法机关,你们对他进行公正审查,对他做什么样的判决我们家属都接受。”

  在向李刚的大姐了解情况时,她告诉我们,李刚是个非常自私的人,一切以自我为中心,家里的人都得顺着他,稍有 不如意他就会大打出手。他的三个姐姐都被他打过,有一次因为李刚与父母发生冲突,她这个做姐姐的就过来调解,结果他把 她的头撞得青一块、紫一块的,因此姐姐们不经常与他联系。

  李刚大姐的话得到了邻居们证言的印证。据邻居反映,因为老父亲不能容忍李刚在家抽烟,嫌家里空气不好,就一个 人搬到了居民楼下他们以前做小卖部用的自建棚里居住,住了七八年了。李刚经常与父亲在棚子里吵架、打架,大家都见怪不 怪,有一次李刚还把父亲棚子的顶挑掉,老人只好自己又把棚子顶修好了。

  让我印象深刻的是,大家都说,尽管李刚时常与父亲争吵、打架,但是老人仍然不愿意住到三个女儿那里去。因为他 觉得儿子有病,还需要他的照顾。

  这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他的成长经历、他的家庭背景以及他所生长的社会环境究竟是怎么样的,造就出这样的人格 ,最终做出这样的行为?带着许多的疑问,我开始分析案卷,查找相关材料,力图查清李刚犯罪的动因及来龙去脉。

  家庭娇纵终酿大祸

  通过翻阅证据材料、查找相关证人调查情况,我开始逐渐了解了李刚的个人及家庭生活。

  李刚小时候曾因患有脑膜炎和肝炎而入院治疗。7岁时开始出现抽风,突然倒在地上口吐白沫、四肢抽动,大约每三 到四个月发作一次,后来发作次数逐渐增多,在多家医院诊断为癫痫。小学时,他经常被同学欺负,到了小学四年级,因为学 习跟不上,学校要求其退学,他从此辍学在家。

  由于是家里唯一的男孩,而且有病在身,因此父母对他非常溺爱。与此同时,李刚对外面的世界接触较少,一直过着 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生活。随着年龄的增长,他逐渐养成了自私、骄纵的性格,稍不顺心便对父母非打即骂。

  成人后,在家人的帮助下,李刚在其居住的居民楼下搭建了一个自建棚经营小卖部,主要销售小食品、小日用杂货, 父母也跟着一起干,干了六七年,曾经有一次癫痫发作,李刚倒在火炉上,身体多处被烧伤而住院治疗。后来,因为营业执照 手续不全,小卖部关闭,靠低保维持生活。

  1993年,经人介绍,李刚与河南来京做保姆的一名女子结婚。一开始,两人的关系挺好,很快就有了一个女儿。 但在后来,因为李刚的猜忌与骄横,两个人的关系逐渐恶化,最后导致分居。

  2005年,李刚的母亲因病去世。由于父亲年事已高,李刚与妻子已分居,而且其与几个姐姐的关系也不好,李刚 的生活无人照料,又因其生活自理能力较差,住处脏乱不堪,个人卫生极差。2007年8月,李刚与妻子正式办理离婚手续 。离婚后,李刚强烈要求父亲再帮自己找一个媳妇,并时常要求父亲写遗嘱,将房产及存款都过户到其名下,父亲不从,李刚 就经常对父亲进行谩骂及殴打。

  为了缓解家庭矛盾,当地派出所曾多次进行调解,但结果往往是不了了之。

  2009年5月份的一天晚上9点多钟,在父亲的棚子内,两个人说起房子的事,再次发生争吵。李刚用脑袋撞了父 亲的头,老人非常恼火,拿起桌上的菜刀向李刚砍去,李刚随即用头猛撞父亲的头部、脸部,两人一起倒在地上,后李刚爬起 来跑出去报警,于是出现了文中开头的一幕。老人于第二天凌晨两点经抢救无效死亡,李刚经鉴定为轻伤。

  我的思考

  在将该案审查终结,起诉至法院后,作为该案的承办检察官,我却没有任何轻松的感觉。

  我常常在想:当李刚被确诊为癫痫病患者时,他本人及其家庭承受了多大的压力?当李刚幼年因为有病而学习不好、 遭受同学欺负时,当年的老师及学校如果给予足够的关爱,帮助他尽可能完成基础教育,他的心智与精神状况是否会有较大程 度的提高?当李刚因经营小卖部手续不全而被要求停业,只好在家靠吃低保维生时,社区的相关部门如果能够对这个特殊的家 庭多加关注,帮助其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再就业,而不是任由其脱离社会,是否还能导致家庭矛盾的一步步激化,最终酿成悲 剧的发生?

  值得一提的是,在我们提讯李刚时,他首先想知道的是自己是否会被判死刑。当我们告诉他,因为他是限制刑事责任 能力人,而且还有自动投案情节,法律会从轻处理时,他舒了一口气,但很快他又不无担忧地说:“我杀了我父亲,他们肯定 不会给我分钱了,以前就没人管我,以后就是出去了也没人管我,我该怎么办呢?”李刚还一再向我们强调,他之所以非要父 亲把三居室过户到他名下,就是害怕父亲死后他分的财产少,没人管他,他不知道以后的日子该怎么过。

  这是一个让人同情的人,他担心自己的生存,并且为之进行积极的努力,但是却采取了错误的方式,最终伤害了所有 的人,也包括他自己。

  后记:令人欣慰的是,当我向他大姐转达李刚在看守所里想要钱的想法时,她一开始比较生气,说不想管他了,但是 随后又向我们详细打听了看押地点,他现在生活得怎么样,能送多少钱,是否需要过冬的棉衣等等。我知道,在内心里,她仍 然是关心着这个不成器的弟弟。

  (注:为了保护本案当事人的隐私,文中名字为化名)

  (摘自《法律与生活》半月刊2009年12月上半月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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