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洪波
每年春节谈春晚,这是社会生活的固定节目。谈论的基本内容是春晚实在失败,这也是固定的主题。今年并无二样。
但今年仍然是有一些特别的。这种特别来源于赵本山的小品没有能够压住阵脚。很多年来,靠赵本山的小品激发一些 生活化的笑声,这已经是央视春晚唯一的赌注。某种程度上,看春晚可以简化为看赵本山,春晚约等于赵本山。
赵本山的小品不逗笑了,后果很严重。不管对赵本山的小品有何评价,改变不了的是他一直作为春晚仅有的看点,“ 有善可陈”的保证,“遮百丑”的神药。哪一年的春晚都有同样夸张的幸福歌舞,同样造作的欢乐抒情,把民俗节日改写成权 力道场,把人们的过年心情替换为宏大的赞颂。赵本山失效了,春晚的底细没有了个遮挡,那些向来的夸张和造作就显得特别 障眼了。
接下去怎么办呢?恢复赵本山的游戏值,这是一个办法。找到或塑造新的赵本山,例如刘谦那种人见人爱的新偶像, 这也是一个办法。总之,让人不至于感到完全乏善可陈,从而使老戏套重复演下去,这可能会是春晚的选择。
很多人预言,春晚如不改弦更张,仍然按现在的路子搞下去,终究会被人唾弃。这样的预言,其实已经有很久了。但 这个预言,实在是不可兑现的。只要找到“一俊遮百丑”的脸孔,只要有几个印象深刻的节目,春晚仍然办得下去,而且仍然 收视率很高的。
我甚至认为,哪怕没有赵本山或者像刘谦那样的准赵本山,也并不影响春晚成为大年夜的主角。有这样的百媚娇娃, 不过使夸张与造作显得不算特别难看;没有这样的百媚娇娃,夸张与造作难看一点,但难看就难看吧,节目还可以演下去的。
春晚是何其阔气的舞台!那一个时刻,它就是全部。大年夜是所有人分散在家庭也集中在家庭的时刻,人们必须合家 团聚而不可以各行己便,所有家庭的客厅都派上了用场,电视自然成为绝对的主角,而春晚是大年夜唯一供应的娱乐品。它是 唯一者,终结者,你烦也好,爱也好,有什么关系呢?你必然会打开电视,你必然要看到它,然后议论它。唾弃,哪是那么容 易的事情?
喜欢不喜欢,是你可以作主的;唾弃不唾弃,不是你可以作主的。极而言之,在人们只有八个样板戏可以看的时代, 文化生活不是还要继续下去?不喜欢样板戏,这是可能的;但唾弃样板戏,则是不可能的。因为只有八个戏,你唾弃了,就没 有任何文化生活了。而人的耳朵总是要听点什么,嘴里总是要唱点什么,眼睛总是要看点什么的。而且去时久远以后,一些人 甚至能够从极度单调却高度统一、人人能够哼唱几句样板戏的回忆中产生不少历史温暖感。
唾弃的前提是有选择的条件。没有可替代性选择,则没有唾弃的可能。至少要有两个菜,你才可能唾弃其中一个,如 果只有一个菜,你能唾弃什么?如果有两个春晚,你还可以唾弃其中之一,如果在大年夜那个需要歌舞娱乐填充电视的时刻只 有一个歌舞晚会,个别人唾弃是可能的,但晚会怎么会被唾弃呢?
春晚是一种很乖谬的东西。大年夜的电视没有竞争,晚会配给制甚至简单或者懒惰到不屑于提供另一种花色。包括主 办者在内,都认为众人们口难调导致春晚难受好评,然而又只用一台晚会去调众口。那个时刻,有最多的人坐在电视机面前, 但电视供应的节目最少。那个时刻,娱乐突然回到了一种制式,无数个家庭只能观看由一个节目所供应的欢乐情感,而这个节 目经过了千锤百炼、盖过无数道审验合格的证章。
春晚是除夕的一件文化制服,给家庭团聚以统一的着装。它好像在展现丰富多姿的欢乐,而本身是对人们进行统一的 欢乐注射。通过这种形式,一些词汇一夜流行,一些感受一次成型,使主事者产生“思维和情绪控制”的乐趣,被注射者也可 能产生“融入共同体”的满足。其实,春晚模式未尝不可以看作“思维和情绪注射”的小型演习。
人人都在讨论春晚,但主旨可能不同。你是觉得思维与情绪注射很荒谬,还是只不过觉得思维和情绪注射的过程应该 愉快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