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稻田大学校长：政府应推动教育公平
教育公平，政府是主要推动者
日本早稻田大学副校长、中京学院大学校长说
本刊驻日本特约记者 刘迪
本刊记者 廖楠
一年前，新学年开学时，两则新闻同时出现在媒体上。一则是，苏州耗资1.1亿建成的阳澄湖小学开学了，记者前去探访，惊叹“富贵逼人”。另一则是，河南省孟津县的中小学开学了，校门口却贴上通知，要求学生自带桌椅。面对记者，老师无奈地说，学校没桌椅，孩子自带桌椅上学已有十几年的历史。
转眼，又是一个新学年了。这几天，还是两条和学校有关的新闻，占据了人们的眼球。一条是，北京关停24所打工子弟学校，农民工的孩子站在学校被拆后的废墟上，黯然低下头。另一条是，重点大学农村学生比例不断滑落，北大农村学子只有一成，清华农村生源仅占17%，人们感叹“寒门难出贵子”。
统计显示，城市与农村存在教育差距，占全国总人口50%的农村地区，只获得全社会教育投资中的23%。发达地区和贫困地区存在教育差距，东、西部初中生的人均预算内公用教育经费之比为2.5:1。不同社会阶层存在教育差距，每当大学学费增加10%时，约有11%的学生会因无法负担而放弃上学机会。
具体到高等教育阶段，人们对教育公平的争议主要集中在三点。其一，优质教育资源分配不公；其二，地域差异造成入学机会不公；其三，考试制度不能体现公平精神。
大学应该竞争资源
带着对教育公平的思索，环球人物杂志记者走访了中国的近邻日本。在大学教育的公平问题上，日本是一个合适的探讨对象。日本和中国一样，都是人口密度很高的国家，每年都有大量适龄学生要“挤”进大学校门。有限的教育资源如何公平面对高密度人口的需求，是中日两国高等教育共同面对的问题。而且，相比中国，日本的高等教育起步早、发展成熟，在解决教育公平问题上，积累了更多的经验。
我们采访了两位私立大学的负责人——早稻田大学副校长内田胜一和中京学院大学校长大西健夫。日本大学根据设立主体的不同，可以分为国立、公立、私立三种。国立大学由国家设置，如东京大学、京都大学。公立大学由地方政府设置，如横滨市立大学。私立大学由私人设置，兴起于明治维新时期。据日本文部科学省的统计，到现在，日本全国780所大学中，国立大学只有86所，公立大学只有95所，而私立大学多达599所，比重高达76%。因此，私立大学的校长们对教育资源的激烈竞争，有着更深切、更直接的体会。他们是如何解决教育公平问题的？
环球人物杂志：中国大部分教育资源集中在少数名牌大学里，面对教育资源分配的不公，普通大学该怎么办？
大西健夫：大学之间教育资源存在差别，这是一个普遍存在的事实。日本也是如此。
内田胜一：大学获得资源的多少，主要和学校的经费相关。日本国立大学的经费有国家财政拨款保证，早稻田等顶尖私立大学的经费有学生学费和校友支持保证。但在此之外的普通大学，学生少，资金有限，手头的教育资源确实是比较少的，甚至是匮乏的。
大西健夫：国立大学成立时，国家给予它们庞大的资产，它们有宽广的校园，大量供试验、实习用的土地和设施，单独的研究所。之后每年获得的预算也与其资产成正比。政府教育资源的集中投入，保证了国立大学在研究成果上占优势。
日本私立大学主要依靠学生交纳的学费，还有一些毕业校友的资金支援。因此，私立大学必须竭尽全力培养顶尖学生，才能在激烈竞争的教育市场上，获得更多学生的选择。所以名牌私立大学总能培养出政治领袖、经济领袖。通过这样的竞争，一些私立大学能争取到优质教育资源。
但是，如果中国大学在教育资源上的差别，不是市场选择的结果，而完全是政府和行政部门管理带来的，那不仅会导致中国教育资源向少数名牌大学集中，也会导致高中教育陷入偏瘫。最终在教育资源的分配不公上，中国将比日本更明显。
高考不应该只有一场
环球人物杂志：在中国，一年一度的高考是绝大多数学生上大学的唯一途径，所以中国人常说“一考定终生”。这种办法是否公平？
大西健夫：日本也有“高考”，所有国立大学在同一天实施入学考试。全国高考这种形式是公平的，因为它面向所有人。但如果一个国家只有这一种选拔人才的方式，也许不够。那些没有通过高考的学生，还需要别的考试机会。日本私立大学的入学考试日期各不相同，彼此竞争激烈。因此，虽然一个日本学生只能考一所国立大学，但他还可以再报考好几所名牌私立大学。
中国大学，特别是名牌大学均为国立大学，这些大学不需要去“竞争”考生。我认为，中国国立大学应该各自设定不同的入学考试日期，以接受作为消费者的考生的选择。
环球人物杂志：中国的孩子出生在不同的地方，接受到的教育差别很大，考大学时的录取分数差距也很大。但他们仍然愿意承受这种差距，拼命考入大城市的名牌大学。这会带来什么弊端？有什么办法可以解决？
大西健夫：教育存在地方间差距，这是一个不争的事实。我认为，这与各个地方的小学、中学教育有关。小学、中学不应该给所有学生都订立考入名牌大学的目标，把无法参加这场高考竞争的孩子看作“差生”，这是十分不公平的。真正的教育公平是发现每个儿童的优秀面，改善每个儿童的现状。
乡村和小城市的年轻人渴望去大城市的大型大学读书，认为对学习和毕业后的出路更有利，这种心态很正常。但结果是考生不断地向大城市的名牌大学集中，考试商机和考试产业由此产生，反过来加剧了各地方的教育差距。
内田胜一：日本的解决办法是，在每个县(相当于中国的省)都设立了国立大学。高中毕业生如果不想离家太远，就不需要跑到东京来念书。除非他们自己想到各个地方看一看，才会往外走。
还有一点，日本的小学和中学，都有统一的全国考试。这些年，考试的第一名一直是秋田县，基础教育的优秀会帮助学生养成就地上大学的意识。
环球人物杂志：中国应如何推动教育公平？谁是主要的推动者？
大西健夫：实现教育公平应以市场为主导，以消费者选择的形式，检验、区分所有对象。
内田胜一：政府应该是主要的推动者。当然，想要做到所有大学资源平衡还是很难的。
中国政府在行动
把学生视为消费者、让大学去竞争教育资源、让高考的机会再多一些、让各地都有好大学……日本的校长们给出了他们自己的“解药”。但正如内田胜一所说，归根结底，政府才是解决教育公平问题的主要推动者。
中国政府正在行动。2010年7月13日，胡锦涛主席在全国教育工作会议上的讲话中，提出“把促进公平作为国家基本教育政策”；教育部部长袁贵仁表示，“促进公平和提高质量是今后十年工作重点”。同年7月29日，国务院审议通过《国家中长期教育改革和发展规划纲要(2010—2020年)》，“改革考试招生制度”、“合理配置公共教育资源，向农村地区、贫困地区和民族地区倾斜，逐步缩小城乡差距、区域差距和校际差距”、“扶持困难群体，不让学生因家庭经济困难而失学”等，被列入国家发展目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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