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半生，后半生

　　25岁之前，我一直认为我是妈妈抱来的孩子，我的性格不像她，也不像爸爸。熟识的亲戚朋友有时无心地讲出来，我都要在心里思量许久。我究竟是不是妈妈亲生的小孩？如果不是，我的生身父母又在哪儿呢？

　　从那时起，我一片心思几乎全用到探究自己真实出生的揣测上。虚虚实实地装出城府，问我妈妈，我是不是抱来的呀？怎么我记忆里，您好像是从一个女人的手里把我接过来的？她就笑，那种笑，看不出答案。我不甘心，开始细细地讲，逼着她听，反而讲得我对这件事有了愈来愈多的杜撰。

　　没有答案，就不好意思眼对着鼻子一问再问。只是存了惶惑的心，像寄存的菌，日久年深，事实的佐证，只会加剧扩散成一团团更大的怀疑。

　　八岁，我偷家里的钱买糯米糖分给班里的同学吃，被发现后，爸爸狠狠地打我，她在一边帮腔，叫爸爸狠狠地打。打到后来，我才撕裂嗓子般地哭出来。我发恨地想，总有一天我要狠狠地报复她，离开这个心似毒蝎的女人。

　　十岁，我向她要钱买一种新上市的练习簿，不想她无意拉开抽屉，看到我藏在里面的十余本用了一半的练习簿，即刻声高八度，无回旋余地地告诫我，不用完旧本子休想买新的！我成了班里惟一一个赶不上“潮流”的女生，嘲笑声声入耳，自尊心倍受打击。

　　十三岁，我数学考不及格，回到家，她喜洋洋地帮我试新买的裙子，我胆战心惊地告诉她成绩，她眼露凶光，你怎么这么不争气？我脱下裙子，跑进自己的房间。

　　十六岁，我发现了她情感的软肋，我只需在她发泄不满的时候，故意说，在我心里，我觉得我爸最亲我。别人嘛，我也无所谓。她溃不成军，伤感地走开，我感到从未有过的快感。

　　十七岁，有男同学打电话找我，她坐在

　　十七岁，我考上大学。远远地填报志愿，离开她，成了我最大的夙愿。我爸爸送我去异地的大学，她在家里包饺子。说好了不去送我。火车进站，我坐在靠窗的座位上，隐隐跑来的身影，像她，一个车窗一个车窗地找过来，看到我，忽然哭了，手擦在车窗上，像要摸我的脸。

　　我心一颤，火车开动，我让她回去，挥手之间，我发现自己也忍不住被她弄哭了。

　　毕业后回到家，住在一个屋檐下，她已明显地老态。

　　那年我二十三岁，学会化冷妆，涂很前卫的绿眼影，跑出去找那个把我心牵走了的男人。铁了心要跟他。她不同意，让我领回家来见面。愈发不同意。我们之间演绎从未有过的激烈冲突。

　　二十四岁，爱情散去。想质疑她是不是我亲生妈妈的念头，也一并散去。

　　二十五岁之后，我再没有和她发生争执。好像一夜之间就化解了，和解了，理解了，再没有可以掀起两个人感情波澜的骇浪。她曾说，我

　　我想我的早熟来得太早，叛逆又回去得太晚，我想我一直不是她期待的样子，让她不得不丢掉一些本真的从容与自信，来与我磨合，才使我们之间整整冲突了这许多年。而爱与理解之间，激烈与极端之间，花去的代价，使我差一点以怨怼与伤害来回报她的养育之恩。

　　她的前半生，为我付出的所有不加粉饰的爱，我想在她的后半生，好好补偿她！当她是我掌心里惟一的老宝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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