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永康即性随意玩转大片

　　同许多伟大作品的幕后推手一样，夏永康的名字远远没有他的作品那么为人熟知。这位王家卫的御用摄影兼平面设计 师，并非学摄影出身，在开始接触摄影的最初五六年中，他以反常规技术的方式，烧坏了很多器材，旁人甚至跟过他的助手都 说“他只会乱拍”。然而现在已经没人敢作出这种评价。他与《Vogue》、《i-D》、《MoreorLess》(J apan)、《Men’sNon-no》(Japan)等杂志合作，亦曾为LouisVuitton、Dior、Ni ke等著名品牌拍摄广告照片。在他看来，拎一台便利店的一次性相机，也可以拍大片。

　　文/文林摄影/彭辉部分图片提供/shya-la-la

　　多年以后，演员李小璐都会记得在《天堂口》剧组一次特别的时装大片拍摄经历。

　　那天晚上，她接到夏永康的电话，请她到一个现场去玩。不知情的李小璐在没有化妆的状态下从片场匆匆赶过去，却 被示意要摆pose拍照。她还以为对方已知会过导演，结果拍到一半，他们被现场一位不知情的外籍员工大声喝止了。

　　这是夏永康在《天堂口》剧组片场为杂志《i-D》拍摄时装大片的一个场景。整组大片以“突袭”的方式进行，剧 中主要演员舒淇、张震、吴彦祖都参与其中，在现场所有临时演员和工作人员不知情的情况下，每个人混入人群中摆pose ，10分钟快速拍毕。

　　这是很典型的夏永康工作方式—即兴表演、例外感、好玩。夏永康从来不把摄影当作自己的工作，他说工作就是“自 己玩自己”。作为王家卫创作班子的一分子，他从1997年开始同王家卫合作，为《春光乍泄》、《花样年华》、《204 6》、《手》等重要电影拍摄并设计了剧照、海报，他本人的名字也因此为越来越多的人所熟知，然而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他 都羞于承认自己的摄影师身份，而宁愿自称为“设计师”。

　　9月11日上午10点，夏永康出现在上海新天地。因为头一天晚上工作至凌晨，随后消夜甚久，他比约定的采访时 间迟到了半个小时。这一天距离夏永康在上海的首次室外摄影展开幕还有整整一个月，作为今年“新天地秋冬时尚季”活动的 重头戏，他应邀来上海进行了为期三天的集中创作，而展览的内容，就是在这三天时间里所拍摄的25幅照片，这也是自去年 3月在东京六本木的大型个展后，夏永康的第一个室外作品展。

　　他右肩上挎着一个黑色的agnesb，手里拎一个portertotebag，穿polo衫、五分裤，脚上的 黑色人字拖是今年上海最流行的无印良品夏季单品，相当符合大家对一个“潮流摄影师”的想象。但事实上，“潮流摄影师” 这种头衔在夏永康本人看来比较牵强。他在香港李惠利工业学院学习的是设计，而赴加拿大“EmilyCarrColla geofArtandDesign”进修的则是绘画与设计。纯艺术出身的夏永康在回到香港后，真正致力的，也是与专业 相关的设计工作—先在一家广告公司做艺术总监，后由林海峰的引荐到香港商业电台做创作总监，负责音乐杂志、演出舞台等 设计，及至后来加入软硬天师的葛文辉属下唱片公司DoubleX做唱片设计，为王菲、许志安、彭羚、软硬天师等当红艺 人制作专辑封面，都离不开他所擅长的平面设计专业。

　　相比较于夏永康所认定的“摄影师必定是很technical”，他对自己所具有的“technical”—T ypography(字体美学)与GraphicDesign(平面设计)倒显得相当自信，这是他将自己称为设计师的 重要依据。

　　然而摄影领域technical的缺乏，并不妨碍夏永康成为出色的摄影师。事实上，他正是将自己的这一弱项， 变成了强项。早在1992年左右，朋友因为钱不够请真正的摄影师，建议夏永康尝试摄影，通过低价雇一些助手帮忙来解决 技术上的问题，就这样一直尝试了下去。而他也正是在这样一个状态下，凭着自己深厚的美术功底和艺术直觉，在技术陌生的 过程里以反常规技术的方式，在烧坏了很多器材、在被旁人甚至跟过他的助手说“他只会乱拍”的状况持续了五六年之后，最 终建立了属于自己的摄影风格。

　　当然，他还遇到了那个很重要的、欣赏他的人—王家卫。在为《春光乍泄》拍摄剧照后，王家卫将这些照片结集成书 ，夏永康的摄影事业开始进入了一片光明之地。他为《Vogue》、《i-D》、《MoreorLess》(Japan )、《Men’sNon-no》(Japan)等杂志拍摄了大片，亦曾为LouisVuitton、Dior、Nik e等著名品牌拍摄广告照片。

　　爱“玩”的夏永康，除了热衷对摄影技术的破坏，玩起来，拎一台便利店的一次性相机也可以拍大片，而这也是他为 什么选择人物作为自己摄影的重点。“人是最复杂的、变化最多的，因为这比较困难，所以很有挑战性。拍明星或者普通人， 他们是我控制不到的，而这种不可控我觉得更好看，也更好玩。”他工作得像拍一部小规模电影那样刺激，他为他们幻想故事 ，并用特别的“技术”表现出来，作品充满强烈的电影感，一如王家卫式的魔幻镜头。

　　“我拍照玩和别人唱K一样，都是一种生活”

　　B=《外滩画报》

　　W=Wingshya夏永康

　　B：9点半的采访时间与你的作息相比会不会太早？再一次来到上海有没有发现新的变化？

　　W：我平常早上都会比较晚起床，大概11点吧，因为我基本上每天要天亮的时候才睡觉，睡五六个小时。上海以前 常常来，我觉得上海人穿衣服很好看，这个变化很快。就好比你这件bwing的Tee，是香港我一个认识十多年的好朋友 designbrand，以前从来没有想到在上海能看到她设计的衣服。

　　B：此次为新天地进行的创作，是一个怎样的计划？

　　W：两年前我来过新天地，当时就有了一个故事在脑子里，很初步，也是很突然产生的。后来我又来过这里很多次， 我一直在幻想很多东西，一直在构思，我想要把我的幻想拍出来，其实一年前就想拍，那时候要去东京六本木做展览，但是我 找到的演员不行。直到今年新天地要做时尚季，有了这个机会合作。用时空的交替表现一个歌剧艺人生活的故事，我拍得很顺 利，虽然进场后改了很多东西，但最兴奋的是我把一个画面拍到了。

　　B：听说你用很多相机拍？

　　W：我会带很多不同的相机去，但其实我想法跟别人不一样，他们会觉得好用的相机就买，而我是好看的相机就买。 我买第一台相机还是带我助理去摄影器材公司，他们把每一架拿出来，架起来给我看，我就买下好看的那个。我不是很tec hnical的人，我觉得气氛最重要。

　　B：所以你即便没有很强的专业技术，却也在摄影的路上走得很顺畅？

　　W：其实我十五六岁开始拍照，大学读的摄影艺术，不是拍照的技术，最后回来当设计，因为公司省钱而找我去拍照 ，开始“乱拍”之后我才学怎样去用东西，现在还有很多不知道的东西，但是我故意不去学。我喜欢反叛，如果正常的照片不 会打很多灯，我就故意打很多灯来拍；有时候拍明星本来是需要漂亮点，但我故意拍得不漂亮。我是自己玩自己。当然有很多 次都是错的，但我知道一定好看。

　　我听了人家说我乱拍了五六年，连我的助理都跟人家说：他不会拍的。但是我知道我是对的，他们打最正规的灯，我 知道错的会更好看，所以他们的不满也正常，但是我生气的是他们不接受“错”的东西。后来有很多外国人看到，会讲我是故 意在玩错的东西，他们看到了我作品背后创作的动机。

　　B：随意到随便拎个相机就可以拍？

　　W：可以啊！比如说昨天，如果器材全部坏掉，我去7-11买一个纸的相机也可以拍，摄影不是器材的问题。有一 次我在澳洲给香港一个电视剧的唱片拍照，从酒店出发，赶到拍摄地点下车的时候，助理跟我说：忘记带相机了，还在酒店。 从酒店到拍摄地点有两个小时车程，来回四个小时，我说去便利店买啊，就去买了一次性相机，把工作完成了。我觉得主要是 你让演员弄什么给你拍，再加上澳洲阳光很好，用那些相机拍也可以。

　　B：你真的更乐意别人叫你设计师而不是摄影师吗？你自己有什么特别青睐的摄影师？

　　W：以前在过海关的时候，我一直都不肯填自己是摄影师，因为我觉得技术不够，摄影师一定要知道很多东西，我觉 得那种打很多灯拍得很漂亮的才叫摄影师，只有这两年才觉得够胆写自己是“摄影师”。特别欣赏的摄影师，其实一直在看很 多，但年纪越来越大，喜欢的越来越少，现在喜欢艺术味多一点，比如美国的女摄影师NanGoldin，她的作品就是偏 艺术风格的；像AndyWarhol的那种艺术性，我觉得很好、很有魅力。单纯的时装会很闷，那是很快就不再潮流的东 西，如果再过十年，我喜欢的东西是什么？AndyWarhol我还是会很喜欢的。

　　B：你看重自己作品里的艺术性，而不只是简单的流行？

　　W：对。时装摄影师我不是不喜欢他们的工作，他们的任务就是表现新的东西。这个工作本身没什么问题，只是我觉 得这种事情比较闷，所以我希望作品有更多艺术化的东西在里面，或者因为简单而有威力，可以有很长的生命力。我重新看自 己的胶片时，常常觉得这个很笨、这个不行，它们把那种艺术性都去掉了(过去10年你自己也拍一些容易过时的东西？)很 多，大部分都是我不想再看的，再过10年回头看另一个10年，希望会少一些。

　　B：跟王家卫的接触是怎样开始的？

　　W：当时因为我乱拍，他是在杂志上看到，觉得这个人不错，所以他的制片人要看我的东西。当时听说是王家卫，我 开心死了，好像终于有人欣赏你。我把一些很脏的很乱的东西给他看，王家卫一看说：这个人，叫他来。但是当然他会怕，所 以请了另外的摄影师在旁边。那时候是合作《春光乍泄》的剧照和海报摄影。

　　我在王家卫身边学了很多东西，我看他怎样看一些东西，帮我成熟了很多。他也是一个没有太多规矩的人，还有他的 美术指导张叔平(可是大家都没有规则，在一起工作会不会太没有规矩？)不会，更多的是默契。有的东西他一看，我就知道 他要什么，比如我拍50张照片，我都知道他要选哪张。跟他工作时间长了，不会错很多。

　　B：拍过的名人中，谁给你的印象最为特别？

　　W：张曼玉，我说一点她就知道是什么，会给我更多，她很喜欢玩，很有想法；像巩俐，她一来就会让人感到很怕( 她会给你压力？)以前有。那时候给法国的《VOGUE》拍片子，靠近她我都会害怕，听她说话会心跳很快，而看到她的眼 神，就会紧张到流汗，她看镜头的时候，我好像全裸给她看一样，哈哈。现在我们合作还挺多，我很喜欢巩俐，这种模特给人 的创作力很强烈，因为她本身会给你更高的东西；梁朝伟，面对他的时候我以为是这样，结果他给你的东西却是另样的，给你 很大的想象空间。

　　B：有没有特别期待的拍摄对象？

　　W：其实有很多，比如麦当娜。很多导演是我想拍的人物，有一次我去拍张艺谋，在“黄金甲”剧组偷拍，很开心。 还有娄烨，是我很想要再拍的一个导演。我看不同的导演感觉也不同，比如姜文，我看他既是导演又是演员，而我看张艺谋， 他是很帅的演员，我不当他是导演，他是我的演员。

　　B：你平时对时尚关注吗？

　　W：关注。但其实我不是看牌子，我喜欢的是它的style。以前很喜欢看川久保玲，当然不是自己买，觉得它贵 。我喜欢乱看，乱放在一起看，现在觉得搭配一个很笨的东西也会很好看。至于消费，我觉得无所谓，穿在我身上是什么都可 以，舒服为主咯。所以我喜欢看，但不会放在自己身上，不会花很多时间去shopping，不会逛商场，倒是逛书店、D VD店很多，买书是什么都买，但会偏艺术、摄影、绘画方面。现在看佛学，像最近在读《心经》，以前读过《易经》，我觉 得古代中国的哲学理论很好，很厉害。

　　B：纵使如此，看你穿着、行头还是很有讲究。

　　W：其实这些东西是人家给我的，我以前的同事在DIESEL，他会送很多穿的给我，其他很多都是我助手去操心 的。平时我很喜欢穿拖鞋，像这个MUJI拖鞋，是在法国拍片我穿坏掉后，他去买了5对给我。有时是他叫我买的，比如这 个porter包，是在日本的时候他叫我买的，因为我怕老，他就推荐这个牌子说很适合我。我助手24岁，他们这个年纪 懂的东西跟我不一样，我穿得土，他会骂我，说这个牌子现在不行啊，所以是被他们矫正过来的。音乐方面也会给我很多参考 ，我拍的很多都是跟时代、跟社会有关系的，不是完全脱离的，他们会去帮助我吸收一些东西，会给我很多的imagede sign。

　　B：所以做你的助理，其实不是很简单的事情？

　　W：做我助理，还蛮惨的。像我每天都要喝咖啡，拍照的时候一天要喝上5杯，我的习惯就是一动手拍摄就开始喝了 ，所以每天开工前一定要有咖啡。我们去哪里拍东西，我的助理一定要买了咖啡带过去，像这里有星吧克还算方便，不然要从 老远的地方去找。有时候拍了一半，他们也自然会去冲咖啡。开工前抽一支烟也是必须的，有一次我试过，在新加坡拍电视广 告，没有咖啡没有烟，我就抱着手一直站着，等，全部人都在等，一直等了三个小时烟来了才开拍。

　　B：生气的时候会骂人吗？

　　W：不会骂，就是永远在等。他们试过一次后，就不会了。我生气的时候，就是走开，10分钟后回来(一定回来？ )一定回来！

　　B：你在不工作的时候，主要忙什么？

　　W：看电影，看书，主要还都是在家里看，因为家里可以抽烟。其实我在家看很多电影，每天都看差不多三部，一直 在看，看一些很闷的电影，有时候工作就是在看电影，不停地重看。我睡眠时间很少，叫我凌晨1点钟之前睡觉，是不可能的 ，其实有时候拍完了回去还要看图选图，拍片的情绪一直会影响很久。一般晚上12点过开始看电影，看到6点钟天快亮的时 候才睡觉，睡5个小时，所以拍照太早的话，我会很辛苦。这个习惯不好，不健康的，但改变不了，太习惯了。

　　B：有没有想过需要一段很长的休息时间？因为钱永远是赚不完的。

　　W：并不是赚钱的问题，完全是因为工作好玩，比赚钱更有魅力，赚钱的话两个小时就可以收工了。但是既然有机会 给你玩，就真的不想浪费，很多人其实都没有那么多好机会的，所以总是会一年都在不停地工作，但我也不觉得是在工作，而 是在玩。

　　如果说什么时候真的不拍照了想休息，应该不会吧，就算没人找我拍照，我自己也会出去拍，因为它是生活的一部分 。就像我的一些朋友晚上会去唱卡拉OK、喝酒，我在家看电影、想东西就是跟他们一样性质的消遣，我拍照玩就是跟他们唱 K一样的生活，因为我不会唱K，我觉得那很闷，叫我去酒吧，会去，但依然觉得很闷，5分钟就走人，去party，我也 是呆不了5分钟，我是那种很喜欢被忽略的感觉，比如在party上，你不理我不要跟我打招呼最好。休息下来我倒是喜欢 跟朋友聊一些事情，像跟陈奕利，我们这5年每一天都要说电话，有时间我找他出来喝茶，可以在茶餐厅从晚上说到早上，我 很喜欢这样的交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