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特尔斯：颠覆空间体验的现代舞

　　以色列诺阿?达舞蹈团的现代舞作品“泰特尔斯”(Tetris)，以多重的舞台空间和参与性极强的演出方式， 不仅展示了一具不受束缚的身体可以具有怎样巨大的可塑性，而且使观众非常直接地体会到自身所具有的未被开掘的可能性。

　　文/菲戈

　　说说以色列诺阿?达舞蹈团的作品“泰特尔斯”(Tetris)。9月15日至19日在可?当代艺术中心上演的 这出现代舞，是2007上海国际现代舞演出季中令我印象最深刻的作品。它不仅以现代舞的名义与古典舞蹈相对立，而且对 现代舞也有很有趣的颠覆与拓展。我试着围绕几个关键词来重组这场演出。

　　参与。进门前，你被告知将参与演出。每个观众必须脱了鞋站到一张凳子上，让自己的脑袋穿过上方的一个圆孔，旁 边的一个演员目测后，发给你一个凳子。你端着凳子，等待有人来把你带到舞台下面去—不是“舞台下”，而是真正的“舞台 下面”。舞台由布满圆孔的白色木板拼成，高度不到两米，每个观众都被分配到一个圆孔下面的区域里。

　　演出正式开始前，你得到通知，要站到凳子上，让自己的脑袋穿过上方的圆孔，出现在舞台上—这时候，你会发现你 的脑袋被“关”在舞台上一个用铁条封起的“笼子”里，而最初的“测量”也显示出了它的意义：观众得到的凳子高度刚好能 让你把脑袋伸出舞台。

　　空间。从你的脑袋伸出圆孔的一刹那，多重的舞台空间开始显现它们的影响与意义。你会发现，2楼还有另一排不“ 参与”的观众，你会意识到，在他们所注视的舞台空间里，你不是一个观众，而更接近于一个装置作品中的道具。

　　然后，7个舞蹈演员从各个角落的圆孔里爬出来，在你的四周匍匐爬行，他们的呼吸、目光、气味，都在离你不到1 0厘米的地方。这颠覆了你对于舞台空间的经验。可是如果你从正下方穿透了舞台，你会获得全然不同的视觉经验—“看”演 出的“客观性”被极大地削弱了，你的“看”被卷入了演出本身。尤其是当演员们动作激烈地在台上来回跳跃、冲击的时候， 你看到的不是一般舞台上平面化的运动效果，而接近于观看立体电影时的感受；当演员带着一股劲风向你冲来，贴着你的脑袋 擦过，地板在你四周轰响时，你会受到一种来自“身体”而不仅仅是视觉的震动。

　　还有，一般的舞台空间，是以一种基本相似的面貌面向所有观众，但是在这里，每颗脑袋的位置和视角不同，占据你 主要视野的演员及其动作也不同。与此紧密交织的，是2楼那排“客观”的观众分明让你体验到自己是一个被观看的“客体” ，这种体验与一个正在观看的主体的体验交织在一起，支撑起了一个全新而多层次的感受空间。

　　反转。反转其实也是完全基于特殊的空间架构的。伸出脑袋时，你身体的大部分置于下方—看不见的下方。这种空间 设置立刻发生了效果：你被割断了；你会意识到，当你看不见自己的下半身时，你的感受性也急剧下降，很长一段时间内你甚 至意识不到它还是存在的。

　　在第一幕接近结尾的时候，一架投影仪将舞台下面的情景投射到白墙上。这再一次强调，这个作品中不仅有演出是重 要的，观众对自己被置于舞台下面的部分的感受，是演出同样重要的部分。

　　第二幕很大程度上重复了第一幕的过程。当你退到舞台下面，坐在凳子上歇息的时候，多少恢复了一些“整体感”， 但很快你又得到指令，站到凳子上去。与第一幕不同的是，第二幕的动作更直接激烈：一个女演员开始脱衣服，这或多或少会 引起观众生理上的反应，你会比第一幕更清楚地感受到自己下半身的存在。当然她最后没有脱光，被一个男演员打断了，但是 注意力的反转已经开始形成，你的下半身不再像第一幕时那么麻木，并且站立了很久之后，你开始脚酸了，这就使你再也无法 忽略它。

　　到了第三幕。我们被要求下台，回到舞台前面的等候区坐下看演出。这时，舞台反转成一个近似于传统舞台的空间， 你又开始“客观”地观看了。你清晰地看到了演员们通过那些圆孔穿行于舞台上下—你重新回归传统空间，但是带着所有特殊 空间里的新鲜感受。

　　凝视。普通的演出，观众坐在台下，基本上采取的是单方面偷窥式的凝视，而“泰特尔斯”一开始就转化了这种观看 体验，观众从保持一个安全距离的“偷窥”，转变为与演员面对面的相互凝视。暴露在一种近乎无礼的目光下，一开始令观众 很不适应，大多数人在强迫性的对视中游移了自己的目光。演员们的目光像猎人一样在搜寻自己的目标，谁看上去羞涩，想逃 避，他们就扑上去，贴着你，迫使你对视。

　　到了第二幕，所有人都已经习惯，没有人再逃避，反而很放松地、兴致勃勃地想要参与得更多。于是这出舞蹈的另一 个使命呈现出来：不仅展示一具不受束缚的身体可以具有怎样巨大的可能性，而且也要帮助观众“直接地”体会到自身所具有 的未被开掘的可能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