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刊记者/余楠

　　今年的威尼斯似乎四面楚歌，一片质疑声中，这个一直是中国影人福地的老牌电影节，要被迫自救了

　　“做主席难，做电影节主席更难，做三大艺术电影节的主席难上加难。”尽管威尼斯电影节主席马克·穆勒早就从中 国朋友那里听到过这句调侃，但今年这个夏天，他实实在在地感受到了这句玩笑背后的压力。

　　向电影节开炮的评委

　　威尼斯电影节闭幕式的红毯上不见了好莱坞影星乔治·克鲁尼和布拉德·皮特，第二天很多媒体使用了“黯淡”这样 的字眼来形容。

　　9月6日当晚，在本届威尼斯电影节的闭幕式上，各大奖项各归其主之后，63岁的评委会主席维姆·文德斯用手整 理一下卷发，拿过话筒。按照惯例，评委会主席需要对最后的评选结果作简单说明，然而文德斯的话锋却转向了威尼斯电影节 独特的评选规则：获得金狮的影片无法获得表演的单项奖。这样的规则直接导致了更为评委会欣赏的美国演员米基·洛克无缘 影帝。“这对评委会全体成员的理智与情感都造成了困扰”，当着丽都岛电影宫台下所有观众和正在直播的电视镜头，文德斯 转向台下的马克·穆勒，“我们建议你们重新考虑。”

　　尽管第二天媒体使用的“炮轰”字眼多少有点言过其实，但这一幕——评委会主席对评选规则表示不满——在威尼斯 电影节的历史上恐怕还是第一次。相当多的媒体认同这样一个看法：文德斯这位充满诗意和哲思的“公路片之王”，对心中喜 欢的影片没有获得应有的奖项心存不满。他对电影节的艺术初衷产生了质疑。

　　“为何不把奖给米奇？”文德斯在闭幕之后仍然对奥兰多击败米奇·洛基获得影帝耿耿于怀，“老实说，我们很无奈 。”

　　日本动画大师宫崎骏的《悬崖上的金鱼公主》，也是本次电影节上老文非常钟爱的一部电影，但最后的结果揭晓，该 片无缘任何奖项。这样的归属让文德斯始料未及：“我失眠了好几天。我们都很喜欢这部影片，我们将高唱它的主题曲证明我 们对它的喜爱。”闭幕式结束之后，文德斯宣布了一个更让人震惊的消息：因为耗时耗力，他决定从此以后再也不做评委了。

　　“评委会讨论获奖名单，从下午3点到夜晚10点仍争执不下，一直争论7个小时才基本达成最终结果，奖项‘分猪 肉’情况非常明显。”这番同样充满火药味的言辞，出自另一位评委、本届评委会中唯一的华人杜琪峰。威尼斯电影节居然也 玩起了“搞平衡”，这一点令包括杜琪峰在内的好几位评委大为不满。继文德斯之后，杜琪峰在闭幕式上坦言，《摔跤手》获 得最高奖(金狮)并非实至名归。 “这届电影节让我很失望！”杜琪峰直言不讳。

　　凭借“电影为严肃艺术服务”的口号，威尼斯电影节在文德斯们的心目中一直都享有崇高的地位。在过去的76年里 ，威尼斯电影节因为慧眼识珠而成为艺术导演们心中的神圣殿堂，它最为人称道的成就之一就是在黑泽明因《罗生门》在日本 国内受到冷落几乎自杀的悲惨境地下，将1951年的金狮大胆颁给《罗生门》——如今整个世界都知道了这位后来的“日本 电影天皇”。显然，今年的这个结果在评委们看来，跟这些传奇没有任何关系。文德斯没有说出彻底翻脸的那句潜台词：你以 为这里还会跟你玩艺术吗？

　　全军覆没的华语军团

　　失意的人物不光是文德斯和杜琪峰，作为威尼斯的常客，贾樟柯这一次也一无所获。尽管不是导演，但他还是以监制 身份带着公司的作品《荡寇》入围了竞赛单元，导演余力为正是《小武》的摄影。

　　威尼斯是中国电影的福地。迄今为止，内地影人获得过威尼斯电影节包括影帝、影后、最佳导演、银狮评委会大奖、 金狮最佳影片大奖在内的全部五项大奖。在这届威尼斯电影节上，华语电影的阵容其实并不如某些媒体所言那般弱小：除主竞 赛单元参赛片余力为的《荡寇》和大师展映单元贾樟柯的《河上的爱情》之外，地平线单元还出现了两部中国纪录片：唐晓白 的《完美生活》和黄文海的《我们》。影评人周单元也出现了周耀武的《黄瓜》以及短片单元里刘辉的《我的》，女导演郭小 橹的短片《一个考古学家的星期天》也在水城同观众见面。

　　威尼斯电影节主席马克·穆勒偏爱中国电影人所共知，这位能够讲一口流利中文的中国通在上个世纪的70年代来到 中国一所大学学习，并在此后跟中国结缘，如今他还能当着中国朋友亮几嗓子京剧样板戏。陈凯歌早期作品《黄土地》正是经 马克·穆勒大力推荐，才得以亮相瑞士洛迦诺电影节。张艺谋也在前年接受邀请，担任评委会主席。陈凯歌新片《梅兰芳》因 为忙于制作后期，无缘这次电影节。不过马克·穆勒对此并不紧张，他还有贾樟柯。

　　在中国国内，贾樟柯的影响力远不及第五代两位领军人物张艺谋和陈凯歌，但在威尼斯，他是水城的熟客甚至座上宾 。“贾樟柯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是如今威尼斯的一面镜子。”一位中国网友写下了这样的感受。内地影人杨晋松对此表示赞同 。

　　国内很多观众一直将贾樟柯视作艺术电影的旗帜，但他近年的每一部作品——服装的《无用》、华润地产的《24城 记》等——都不乏大品牌的广告植入。至于《河上的爱情》，杨晋松表示，“我尚未听说这是否又是一个广告商赞助的行为电 影，但贾导演现在已经不会拍没有‘钱途’的个人电影了。”

　　“假如我们用所谓的商业电影与艺术电影来划分，真不知道该把贾导演归到哪个阵营。”杨晋松指出，“贾樟柯的电 影在内地的确没有票房，但决不赔钱。作为导演，他每年一部故事片或纪录片，产值、利润都在稳步发展，同时监制像《荡寇 》这样的剧情大片。”杨晋松披露说：贾樟柯挂帅的“西河星汇”制片公司，得到了包括巴西在内的众多国外片商的追捧，此 次亮相威尼斯的《荡寇》，正是为巴西片商“度身定做”。

　　媒体用“全军覆没”形容这届电影节上华语影片的表现，然而这一切对于贾樟柯来说也许已经不重要。在电影圈摸爬 滚打多年的杨晋松就曾撰文写过，“电影圈就是个名利场，天天上媒体头条忽悠的未必是有钱人，闷声发大财的真老板只会在 灯火阑珊处，给盲从者一个蓦然回首的机会。”他说的这位“闷声发大财”的主儿，正是贾樟柯。

　　马克·穆勒的转变

　　“威尼斯越来越远离‘艺术电影节’的初衷”。这样的质疑声四年来几乎年年都出现在穆勒耳边。

　　为期11天的电影节，观看所有参展影片的电影套票售价是130欧元。这样的票价对于众多普通观众来说，实在太 过昂贵。不过因为全球各地媒体纷至沓来，热切关注，再加上那些从意大利或者周边国家赶来的影迷捧场，威尼斯电影节在马 克·穆勒手里，依然还是赚到了钱。

　　每到8月底，威尼斯电影节主场所在的丽都岛，连小酒店的房费都涨到每晚200美元以上，更不用说威斯汀这样的 大酒店了。为了节省开销，除了个别财大气粗的参展方，更多的人选择去住公寓或别墅。即便这样七八个人合住的公寓租金高 达1000欧元以上，仍需提前预订才能保证床位。当年贾樟柯的影片《世界》决定报名参赛时，公司必须预交600欧元作 为定金。贾樟柯后来开玩笑说，如果影片不能入围，这笔定金就白白浪费了。

　　针对外界对票价的声讨，主席马克·穆勒没有作出任何妥协，但他透露下届的电影节可能迁出丽都岛。随后他还宣布 了一个重大决定：从明年起，威尼斯电影节将永久性地调整到每年9月的第一个周三开幕。外界对这一举动的普遍解读是：这 是面对大洋彼岸的宿敌多伦多电影节的竞争压力，威尼斯电影节被迫作出的自救。

　　“我致力于推广全世界的非好莱坞电影。”这是马克·穆勒上任之初的承诺。在本届电影节上，《摔跤王》、《燃烧 的平原》、《蕾切尔的婚礼》、《拆弹部队》、《维加斯：一个真实的故事》等五部好莱坞电影悉数进入竞赛单元。直到现在 ，马克·穆勒都没有回应这个话题。闭幕式结束后，穆勒表示明年将追加预算，这意味着届时将会有更多北美公司的影片出现 在威尼斯。

　　“我们选择革新去赌一下，而不是重复这些年来既有的成功。威尼斯电影节的目标是成为每年下半年国际电影节市场 的大赢家。”如果不出意外，马克·穆勒还将在主席的座椅上留任四年。“皮之不存，毛将焉附？”性格刚毅的穆勒深知中国 人这句古语中蕴藏的哲理。不要跟老头大谈什么艺术，不赚钱，你养活他的电影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