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东淄川法院开发电脑量刑系统引发争议

■ 法官的手、一本《量刑细则》、电脑里的量刑软件加在一起才是完整的“电脑量刑”◎摄影/陈万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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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软件的帮助下，淄川的法官们现在给一个案子量刑平均只要五分钟◎供图/淄川法院

　　文/本报记者 陈万颖

　　-不是人人都能当法官

　　-电脑量刑能检验但不能杜绝人情案

　　-淄川法院称《细则》不是叫板《刑法》

　　有这样一个软件，理论上说，能够很轻易地安装到你的电脑里，因为它和一个普通杀毒软件需要的硬盘空间差不多。

　　当一起具有电视悬疑剧情节的杀人案发生后，你用鼠标选择几个选项，按下“回车”，不到几分之一秒的时间，电脑就会告诉你那个罪犯该坐多少年牢。法官还没宣判呢，你已经可以知道结果了。只不过，这个结果正确与否，就不一定了。

　　这个软件就是山东省淄川法院自己开发的“电脑辅助量刑系统”(以下简称“量刑软件”)。“电脑量刑”，在网上被一些人夸上了天，又被另一些人嗤之以鼻。

　　夸上天的认为，电脑无私，可以杜绝法官办人情案了；反对的人认为，让只看得懂“0”和“1”的电脑来断案是僭越了司法精神；更多的人，想的是当人人都装一套这样的软件，司法就真的“公开透明”了。

　　记者调查后发现，这些说法都误解了“电脑量刑”。它既没有那么“好”，也没有那么“坏”，更没有那么“神”。

　　◎淄川印象◎

　　蒲松龄比电脑量刑出名

　　淄博市淄川区，距离市中心张店区有半小时车程，这段路显然刚修好不是太久，有一段还是坑坑洼洼的。

　　“这里是做陶瓷的多，论繁华可比不上张店。”记者接触的第一个淄川人，一位年轻的出租车司机说。正因为陶瓷厂扎堆，这个小城笼罩着灰色的烟尘，好像总没有睡醒似的。

　　他专门负责在晚上出车，另有一人跑白天。当记者问起淄川有什么出名的，他排出了三个：蒲松龄、陶瓷、烧饼。他没有听说过“电脑量刑”。

　　淄川蒲家庄是蒲松龄的故乡，著名的“聊斋”就在那里。

　　蒲松龄让淄川出名是300年前的事了。电脑量刑却在今天让这个位于山东中部的一个小城在网上着实火了一把。

　　不是人人都能当法官

　　《南方都市报》9月12日报道：“当每个公民的电脑里都装了一套自动量刑的软件后，大多数刑事案件的透明度将大大提高。每人都可以坐在书桌前，敲几下键盘得出判决结果。”

　　到时岂不是人人都成法官了？

　　但是，究竟要往电脑里输入什么电脑才能懂？律师还有必要辩护吗？

　　9月18日，记者带着疑问来到淄川法院，直奔“电脑量刑”软件而去，决定亲自量一次刑。如果有出入，还能和法官大人争执一番：同样用电脑量刑，凭什么按你的不按我的？

　　法官审过的案子才能用软件

　　淄川法院刑事庭庭长王红梅的办公室里有一面记事板，记录着刑庭一周每天的开庭情况。绝大多数是抢劫、寻衅滋事等常见刑事案。

　　“庭上还像原来一样，3个法官，原被告和双方律师提交证据、辩论、质证。然后法官要开会讨论，哪些证据该采信，给定个什么罪，有没有应该轻判或者重判的原因。这些都商量好了，最后才开始开电脑算看看判几年刑。”王红梅解释。

　　不巧，这周没有 “万事俱备，只欠量刑”的案子，记者只被允许“量”一些老案子。

　　法官们办公用笔记本电脑，随时可以从办公桌上搬到其他地方。在4层会议室，刑事庭副庭长袁涛法官打开他的神舟笔记本电脑。里面有4份刑事判决书。

　　“盗窃、抢劫、强奸、交通肇事，你想量哪一种？”袁涛问。

　　“抢劫吧！”凭直觉，记者觉得这应该是一个比较简单的案子。

　　软件首页正中是8个大字：公平、公正、规范、高效。上面写着“刑法常用百种罪名电脑辅助量刑系统”。背景图是一个正在开庭的法庭，5位法官，高背椅，醒目的国徽。

　　点击“进入量刑”。

　　定罪：抢劫还是抢夺？

　　首先要知道法院已经认定的犯罪事实是什么。看判决书是最简单的了：“被告人肖华(化名——编者注)于2005年4月30日窜至淄川区车丽伟所开的浴室中，采取持刀威胁的手段，抢劫财物。被害人车丽伟喊叫，被告人被赶来的群众抓获。”

　　真是个很简单的案子，应该不成问题。点击进入量刑软件界面，选择“进入量刑”。

　　在一个界面上，要选的东西还挺多。首先要确定“种类罪”。记者差点错选成“侵犯公民人身权利、民主权利罪”。肖华的主观目的是抢劫财物，所以应该选择“侵犯财产罪”。

　　再往下是“具体罪名”。“抢劫罪”还是“抢夺罪”？字面上这两个词似乎没有多大区别。但在量刑上，区别就大了。按“抢劫罪”，肖华至少要被关三年，而如果是“抢夺罪”，最低只会被判个“管制”，根本就不用被“关”。

　　“肖华持刀威胁，就算使用暴力，不管有没有人受伤，都是抢劫罪。甚至口头威胁也算。”袁涛法官说。

　　看来应该选择“抢劫罪”。

　　其实，法官们从不会在选择罪名上花时间。根据开庭时双方提供的证据、律师的辩论，再经过合议庭3位法官商量一下，就定下来了。

　　“有罪才能判刑嘛！”袁涛说。看来之前有媒体报道“输入案情就能定罪”说法有误。

　　起刑：还是应该法官判

　　选完罪种，下一步要选择惩罚的起点。在抢劫罪之下有两个“量刑格”选项：三年以上十年以下和十年以上有期徒刑。

　　这么快就要选择判多少年？这不需要电脑来量吗？

　　袁涛示意选择“三年以上十年以下”的选项：“《刑法》规定，只抢劫一次，没有造成重大损失的判十年以下。选择量刑格之后才能具体量刑，三年到十年间还有七年的跨度。”

　　原来，在定罪之后法官们已经会估算出该在哪个范围内判刑了。在《刑法》规定到了的地方，是不需要电脑来判断的。

　　“如果最后发现刑期超过10年，电脑自动取上限10年。”袁涛说。

　　到这一步以后，具体该判几年几个月，《刑法》就没规定了。以前，就由法官凭经验和案子的特殊情况估算，现在，还要继续往下点鼠标。

　　差点判重了

　　在选择了抢劫次数“1”后，软件下方提示框中显示“当前刑期36个月”。

　　“增加财产的数额、轻伤、轻微伤”等情节这起案子都没有，略过。

　　肖华虽然没抢劫成功，但也算做了这件事了，选择“实行终了的未遂”，下面的提示框同步提示“当前刑期减少10.8个月”。

　　下一步认罪态度里，选择“主动认罪”，下面提示减少1.8个月。

　　似乎各种情节已经都输进去了，量刑应该完了吧？看看软件下方的“量刑框”：23.4个月。

　　“最终宣判是18个月。应该是漏了个情节。找找看。”袁涛说。

　　想半天还是没想起来漏了什么。

　　“这是未成年人犯罪。”袁涛提醒道，“作案时间2005年4月30日，肖华1988年生，当时是17周岁。”

　　增加了“17周岁”这一选项后，得出的“量化刑”是19个月。这不是还差1个月？

　　“合议庭有上下6个月的浮动空间，可以加6个月刑，或减6个月。最后调整为1年6个月。”袁涛解释。

　　在法官的“随时指导”下，记者耗时15分钟判完了这个很简单的案子。和法院判决出入达5个月。“据理力争”是不可能了，确实是由于自己对法律不熟悉漏了关键情节。

　　看来，“人人能量刑”的设想，暂时还不能实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