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子恢：企业员工关系问题缘何集中爆发

　　□王子恢

　　纷纷扰扰的富士康“血汗工厂”之争，在《第一财经日报》与富士康公司共建和谐社会的联合声明中落幕了，表面上皆大欢喜，却不能抹去公众对报道提到的富士康这家世界500强公司加班严重超标而待遇还只是以深圳当地最低工资为标准线这一问题的关注，也抹不去公众对中国现代制造企业中的广大员工工作环境与生存权益的持续关注.“血汗工厂”的

舆论烙印，已经成为富士康发展中的阴影。

　　富士康只是一个缩影，2006年也可以称为企业员工关系事件年。以富士康血汗工厂之争、百度裁员事件与沃尔玛建立工会三大可以进入MBA管理教程的事件为标志，2006年的企业公众形象监测，集中涌现了许多以员工关系为表现方式的事件。

　　一方面，华为员工过劳死、福建女工高温加班猝死、层出不穷的

　　而另一方面，EMC“秘书门”导致大中华区总裁去职、肯德基劳务员工派遣之争、大众前人事总监涉嫌公款召妓与接受商业贿赂事件、丰田北美总裁性丑闻事件等等，均对企业公众形象形成重大负面影响。

　　在搜狐财经与国研中心企业研究所及北京大学等单位发起的企业公众形象评价中，员工关系是其中一个核心的评价指标。如何处理好员工关系，防止员工关系事件扩散为外部事件并影响企业公众形象，是对一个企业成熟度的考验。在不可控的员工关系事件发生后，如何积极应对处理而不致企业公众形象因员工关系事件而受损，是许多现代企业竞争力面临的又一道新课题。

　　优秀的瑕疵

　　被视为中国创业企业标杆的百度，在员工关系方面的遭遇，应该可以非常生动地成为这道“新课题”的案例。百度公司作为最优秀的中文搜索公司，在此前一直被成功的光环与荣耀所笼罩。2005年，因百度成功上市所带来的财富效应，百度公司及李彦宏本人，收获鲜花美誉无数，央视慷慨地将“2005CCTV年度最佳雇主”的光环给了百度，但事与愿违。2006年因两件员工关系事件处理失妥，让百度的企业公众形象遭遇空前霜寒。

　　这两件事件或许是偶然中的必然。今年2月17日，加班女职员夜宿公司所在地银科大厦，遭遇保安强奸，女职员因反抗被杀。随之，百度公司与银科大厦双方就保安归属问题起争议，无法锁定赔偿主体，死者家属诉讼未决，百度公司因此被指缺少必要的人性关怀。

　　第二个事件是这样的：今年7月10日，百度“闪电裁员”，引发员工在博客中持续抗议与维权，因公司危机处理方式不当，错误地向博客所属网络公司发难，此举导致裁员事件迅速演绎升级，成为一场万人瞩目的公众事件，并将公众的注意力引向百度的商业竞争对手搜狗，给公众造成百度指责搜狐是因为担心搜狗崛起的印象。

　　因为裁员事件，百度精心策划准备的业界重拳“百度世界”的发布被裁员事件抢走了公众注意力。7月13日“百度世界”发布的当天，北京市劳动局开庭仲裁员工被裁案，“最佳雇主”百度公司输了。员工关系事件对百度的影响是巨大的，可衡量的经济损失是，肯定超过了裁员企图收回的2000万股票期权的价值。不可衡量的损失是，丧失了百度创业时建立起来的公众尊敬与信赖。而互联网公司经营的，恰恰是公众关注与信赖而已。

　　员工关系问题并不是中国企业特有的，跨国公司也一样面临这些问题。今年6月28日，西门子中国通信集团裁员事件引起员工抗议，并提出了中方员工与外方员工待遇悬殊的问题，据称这是跨国公司中国员工集体抗议待遇不公的首次事件。2006年的肯德基，在2005苏丹红事件平息之后，因为一个员工的离职而再次进入公众视野。一名叫徐延格的员工，在北京肯德基有限公司仓储部工作11年，被公司辞退后发现自己并不是肯德基的正式员工，并因其工龄补偿问题与其他一些员工一起发起与肯德基的劳务派遣之争。劳务派遣是国内对跨国公司用工方式而采取的特别制度设计，虽然这个员工在申请劳动仲裁与法律诉讼后均败诉，肯德基也在从法律上有利于讨得说法后主动与员工和解并在全国范围内叫停劳务派遣用工方式，但毕竟是今年肯德基遇到的一件最棘手的事情，不过，相对于中国公司，跨国公司的处理方式便显得相对成熟一些。

　　经济转折期的信号

　　员工关系问题的集中爆发，是一个敏感的经济转折期的信号。中国的企业，或者说在中国成长的企业，已经又到了一个需要脱胎换骨的新坎上。具体体现；一是企业的综合管理能力与企业发展的速度与规模不匹配；二是企业缺乏对员工必要的人性关怀会使其在道德评价上输掉市场。

　　企业如果不将员工当作企业成长中最重要的利益相关者，一味地以资方的强势来压制员工服从，继续以低廉的劳工成本优势参与国际化竞争，企业会发现，在中国，这种时代居然已经吹响了临终的号角。从员工关系问题的集中爆发中，我们可以看到企业用工环境已经悄然发生变化，员工维权意识觉醒，公众注意力开始从经济发展的速度转移到经济增长对人的福利贡献与劳动力的价值与尊严的重视上。

　　因为员工自身利益保护缺少独立的组织，尽管这个信号已经很明显了，但劳资地位依然不均衡，员工根本不享有对资方的议价权，处在绝对的弱势地位，“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7月初，福建长隆纺织厂纺织女工刘运芳因车间温度过高，热射病发作，晕倒并随之猝死。晕倒之前，她曾向工厂请过病假，却没有得到批准。刘运芳死后，厂方给其家属15万元“赔偿费”了事。随后，又有一名长隆纺织厂女工晕倒在工作岗位上。据报道该厂许多工人都因为高温而浑身长满痱子，高温作业仍在继续。打工妹们因为高温作业而死亡的新闻仍然在延续。7月15日上午，在南京美俐隆工艺品有限公司生产车间内，18岁瓶检工邾龙妹突然昏倒在地，送医院经抢救无效身亡。据报道车间温度高达43℃。

　　从这些女工的命运来看，富士康事件并不是孤立的。对于因劳动力价格低廉而在国际市场上竞争力强大的中国制造业而言，目前正在面临新的挑战，那便是来自各方的道德指责与压力。

　　西方人认为中国这种以牺牲雇员福利甚至健康，以生命为代价的生产方式，已经冲至现代条件下资本道德伦理价值的底线以下。2004年西班牙就发生温州鞋被烧事件，抵制者公开的理由是这些鞋子是剥削劳工的不道德产品，这种指责已经完全脱离了产品质量本身而赋予更多的道德评价，然而正是种道德评价，成为许多“中国制造”进入国际市场的致命伤。而同年在国内一浪接一浪的所谓珠三角“民工荒”，现在综合看来，实际上是一连串的相关事件。中国企业如果要提高竞争力，就应该在开发或者引进先进技术、提高生产工艺设备流程控制、用精细化管理来压缩成本并要效益，而不是一味地靠低成本运营而竞争。

　　首钢发展研究院企业研究所所长王育琨曾谈到王巍(全国并购公会会长)的一篇叫做《全球化背景下的另一个中国》的报告，此报告分析了从50年代到80年代这30年日本经济高增长与中国从1978年到现在差不多30年的高增长。报告发现，日本在经济增长最快的时候，日本工资成长的速度比美国快70%，就是日本的战后经济增长不是靠把员工的再生产放到底线上，是在提高，比美国要快70%，到80年代的时候已经达到跟美国同样薪酬的水平。而中国30年中的工资增长远远落后于经济增长，我们现在才只达到日本工资的4%，同样一个工人他们能收入100美元，我们只能收入4美元。

　　国际舆论一度借此大做文章，并将矛头指向已经走出去的中国企业。尽管这次舆论指责有国外媒体炒作中国公司的嫌疑，但此事已经对中国企业敲响了警钟，中国企业要走出去，要国际竞争力，必须化解这些基于道德评价上的影响与压力。

　　独立工会越推越靠前

　　员工权益的保护必须要有自己的组织。在市场经济成熟的国家，员工工会非常独立而且极具影响，在维护员工基本权益方面所起的作用极其关键。

　　工会能代表广大员工通过谈判使资方重视员工基本权益，在生产环境与安全、劳动保护、工资谈判等方面真正符合广大员工的利益，因此也真正拥有劳动力的议价权。工会的存在打破了资方的垄断控制，使其行为受到工会组织的制约与影响。

　　但是在中国，改革开放后成长起来的大多数企业尤其是以加工制造业为主的中小企业，当然有其在体制外运营生长的先天原因，员工权益保护长期处于真空状态。

　　7月29日，沃尔玛全国首个工会在福建泉州晋江店成立，随后的十余天，沃尔玛又陆续组建了5家工会。8月10日沃尔玛发出声明：正在采取具体步骤，协助中华全国总工会在所有沃尔玛的中国商场内组建基层工会。

　　沃尔玛建设工会，是中华全国总工会与跨国公司博弈的一个重大胜利，跨国公司慑于国外独立工会的威力，因担心工会组织影响日常经营，在中国一直以种种理由抵制建设工会，这个标志性的胜利只是第一步，如何让工会从一家跨国公司开始深入到所有跨国公司，再扩展到所有国内的体制外企业，是一个浩大的挑战性的工程。

　　同时，现有体制内的工会组织如何更加有效地发挥作用，也是一个需要改革探讨的话题。所以，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研究员、经济学家张文魁在搜狐财经组织的员工关系与企业社会责任小型沙龙上说：“员工关系，一方面，国有单位要理顺劳资关系，不理顺劳资关系就没有竞争力。另一方面，非国有单位要强调员工的基本劳动权益保障，甚至基本人权的保障。”

　　真正发挥工会组织的作用，在中国不可以靠一天的努力完成。相信真正独立的工会组织会促使企业重视员工权益，增强员工与资方的谈判权，从而整体上提高员工待遇。这样也会促使企业通过强化管理与技术创新、流程控制等方面降低成本作出更多努力。但需要提醒的是，走出去的企业会提前遇到独立工会的“麻烦”。如果不会与工会组织打交道，企业会付出惨重代价。

　　可以看看上汽的遭遇。上汽并购韩国双龙汽车后，一直受困于并购后的员工安置问题，为推动双龙结构调整，双龙管理层向韩国劳动部提交了“解雇550名工人”的裁员方案，此方案的实施遭遇空前阻力，8月17日，双龙工会的4000多名工人集会要求双龙大股东——上汽股份取消裁员计划。8月28日，双龙工会3000多名工人占领双龙总部，阻止管理人员进入大楼办公，导致双龙的一切行政和研发部门等业务全面中断。自双龙工会宣布全面总罢工之后的20天内，双龙汽车已经减产超过1万辆。

　　这是员工关系对企业竞争力的考验，是全球化背景下的必答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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