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鸣：基本诚信缺失下的高考舞弊

　　中国观察之张鸣专栏

　　考试作弊，在任何一个学校，尤其是高校，从来都不是新鲜事。但是高考作弊，多少还算新闻，当然，跟十几年前相比，这类新闻的社会关注度已经大大下降了。尽管如此，发生在此次高考过程中河南郸城和云南宣威两地的高考舞弊事件，还是令我震惊。因为，就目前已经揭露出来的作弊情景而言，在那两个地方，作弊已经成为司空见惯寻常事，规模之大，涉及人数之众，作弊程度之深，足以让所有人惊掉下巴。没有什么是人家做不到的：广泛而且公开地招募枪手，收买监考，伪造证件，篡改考生档案，利用高科技手段，以及销售专门的作弊技术产品，等等等等，在某种程度上，作弊呈现某种组织化制度化甚至产业化的迹象，已经有证据显示，枪手替考，是考生学校有组织进行的，学习好的高二学生，如果不当枪手，反而会受到惩罚，枪手替考，从买方到卖方，从组织到掩盖罪证，已经形成一条龙服务系统。

　　大学里的作弊达到普及化的地步我是知道的。学生作弊万一被抓住了，犯事的十有八九会理直气壮地跟你争。看那意思，以及周围人的眼光，好像做坏事的是你，而不是他。但连我们一向视为神圣的高考，也堕落如斯，我还真没想到。按常理推测，如果现在被揭露出来的弊端已经达到制度化的地步，那么作弊十有八九已经早就存在了，而且没有被揭露的问题肯定会有。很可能，暴露出来的仅仅是冰山一角。

　　当一个社会诚信缺失的时候，制度成本就大，它们之间呈反比关系；当一个社会连基本的诚信都无法保障的时候，制度成本就达到人们无法承受的地步。任何的制度性防范，都可能成为一纸空文，所有的人都必须由制度设计者亲自来监督。纵然技术手段允许，人的精力也使之难以负荷。就目前而言，已经有人感慨县以下的考试机构不能信任了，说明我们的高考制度已经在其运行的基本层面出了难以克服的问题，更高层面有没有问题还很难说。想要维持，今后大概只能异地调派武警，现场监督了。

　　社会基本诚信的缺失最突出的表现，是人们的基本耻辱感消失。自古以来，作弊，尤其是考试作弊，都是一件难以启齿的丢人事，但现在已经无所谓了。每每听见学生在人前高谈自己如何作弊，监考老师如何可恶，其沾沾自喜之状溢于言表。一个学生告诉我，现在大学生作弊已经到了制度化的程度。当然这个制度是学生间流行的隐性制度，作弊不仅是捞分的手段，而且是学业的必要过程，学生中如果谁敢于检举，那么大家都会觉得这个人吃错了药，反而会受到孤立。如果这样下去，诚实求学的人大概很快就会被视为怪物了。到了这个地步，跟社会上人所不齿的笑贫不笑娼，没有什么区别了。

　　这是为什么？如果这种事情出在古代，人们首先会把板子打在作为社会精英的士绅屁股上，打在政府身上，现在是不是也应该如此？我们社会的精英，尤其是在学校教书的精英们，我们的政府部门，造没造过假？作没作过弊？有些地方政府不是年年都在制造假指标？有些学者不是年年都在编故事骗课题？目前正在如火如荼进行的高校本科评估，不少学校的迎评工作，不都是学校有关部门以及老师带领着学生造假作弊吗？上有所好，下必甚焉，古代如此，今日亦如此。 (作者系中国人民大学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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