窑奴吁天录

　　本报首席评论 徐迅雷

　　仅仅是，仅仅是，仅仅是村支书被开除党籍！

　　那个臭名昭著的黑砖窑，窑主的爹爹名叫王东记，是村里的“一把手”——党支部书记，而且还是洪洞县两届人大代表。这个长期代表了最广大村民的王东记，是迄今在洪洞黑砖窑案件中受到惩处的最高“官员”，处罚也够重的，不仅开了党籍，而且还免了他老人家村支书的职务。“免职以谢罪”，够对得起那些被黑砖窑奴役的“黑奴”了，“前支书”若想东山再起，只能有待来年啦。

　　洪洞县官员们脑子精明得很，如今不仅忙于“道歉”，而且还给被解救的黑窑奴们送去若干慰问金。稳定自己的地位，从来是比稳定社会人心更重要的。

　　在这一案件中，如今我们已看到越来越多的是“解救”成绩的报道，越来越少的是少年窑工的情形。哪个官场都有“将坏事变成好事”的强大能力，最终这个“黑砖窑案件”以表彰一大批“解救有功”之士而告终，可能性不小。

　　刚刚读到《报刊文摘》头版头条的报道说，要高度关注“体制性迟钝”：一些重大群体事件都经过“民意——民怨——民怒”的过程，而在事件萌芽和聚集的初期，一些基层部门对社会矛盾普遍表现出“体制性迟钝”；一些地方政府生怕上级听到对自己不利的信息，只报喜不愿报忧，谈问题是“金字塔”——一级一级往上缩小，讲成绩却是“倒金字塔”——一级一级向上夸大。这回山西公安厅说，黑砖窑问题上世纪90年代就存在——这也正好解释了什么是“体制性迟钝”。问题是，迟钝迟钝奈如何！

　　官员——黑企——民工，在这条“食物链”中，强者是谁、弱者是谁，这不难看清。那一张《重伤等死的“奴隶”》新闻照片，是最让人震颤的图片，那是无声的“黑奴吁天录”。当年林纾将美国作家斯陀夫人的《汤姆叔叔的小屋》翻译为《黑奴吁天录》，深含了多少悲愤。黑奴骇人听闻的生活惨状，使从未写过书的斯陀夫人写出了那一部影响了美国历史的书，当时林肯总统都说“一部书导致了一场伟大战争”——这场战争就是黑奴解放战争。

　　美国的“汤姆叔叔的小屋”一直保存了下来，去年1月卖了100万美元，被改成了供公众参观的历史文物建筑，“这个小屋代表了一个城市乃至一个国家的血泪发展史”。洪洞黑砖窑里，那比“汤姆叔叔的小屋”还要破烂百倍的窑工住所，能留下来变成“历史文物”供人参观吗？

　　这显然是不可能的。许多地方的官员，在耗费巨资建设了豪华舒服的楼堂馆所之后，如今正忙于“保护”这些楼堂馆所，不至于在“清理整顿”中被收缴惩处呢！“少建点楼堂馆所，少欺压点百姓，比什么都好！”因呼唤“工商文明”而著名的企业家武克钢最近发出了这样有良心的强音，这已经很不容易了，但那毕竟还不是“黑奴吁天录”。

　　“搞定就是稳定，摆平就是水平，无事就是本事，妥协就是和谐”，那个关于“体制性迟钝”的报道里引用了这几句话——那是基层的实际操作“水准”；不妨设想一下，接下来洪洞县将怎样把黑砖窑案件“搞定”、将窑奴们彻底“摆平”，最终顺利达到“天下无事”的“和谐”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