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愿我们赶紧反省(10)

http://www.sina.com.cn  2009年05月06日11:45   新民周刊

  张建明:知道你开玩笑。但首先我要提醒您注意:我中医中专毕业,虽然出身“寒微”,但一线临床打滚了30年。研读大量医籍,研究大量医案——没有出过一例医疗事故。所有真知来自实战,并非“十字坡”开野店的!“久病”尚且成良医,不要说我已经30年临床。

  都说我胆子大,我的本质其实非常小心,慎重,我知道“用药如用兵”的道理。事实上,我用药一直如履薄冰,如系悬丝,中药用到我这样的程度,是中医发展的必然,是中医“与时俱进”的必然,而不是我故作惊人之举。

  我知道,您在拷问我用药的根据,那我就告诉您,我的根据就是刚刚提及的“三非”: 今人体质远非古人;今之药材远非“古药”;今之病毒亦非曩昔。

  金代大家张元素所谓“古方今病不相能也”,就是反映了时代变、环境变、病谱变、治疗也必须有所改变的客观实际。

  先说人类体质。

  三大原因改变了人类体质。一,气候。地球变暖,大气趋热。整个地球大气圈越来越热,这个命题还用再讨论吗,现在的气候已经远远不是《黄帝内经》时代的气候了,那时气候偏寒,按照中医“天人感应”的原则,人类体质也偏寒,我们怎么可以“胶柱鼓瑟”,以当今人类偏热甚至大热的体质去迎合战国时代的治疗法则呢?!

  从这一点说,中医该不该“与时俱进”?

  第二,饮食结构大大改变,高蛋白、高脂肪、高热量也使人类体质大大偏热,各种营养过度导致的疾病更是物质短缺的古人闻所未闻,高血脂、痛风、糖尿病、冠心病……举不胜举,古人用药的配伍和用量怎么能适合今人之体质呢?

  从这一点说,中医该不该“与时俱进”?

  第三,人类体质被各种药物改变。就拿抗生素、激素的滥用来说,人类体质因此发生的变化已使我们瞠目结舌,一位美国教授把他女儿所吃的胡萝卜送到实验室化验,两个星期后化验报告出炉,居然有着40多种农药和化学药品成分,其中8种成分可能导致癌症,先进的美国尚且如此,余者可以推论,事实上,我们食品安全之乱,农药和化学品含量之高,已是路人皆知,如此“药不死”的体质,我们的“细辛”用量还是“不过钱”吗?

  说过人类体质之“一非”,我们略谈药材的“二非”。中医药材讲究“地道药材”,为什么呢,因为土质、气候的诸多原因,只有“地道”药材的“有效成分”含量才符合临床标准,但是因为激素和化肥的滥用以及暖棚技术的泛滥,很多“地道药材”已经不再择地而生,而是到处可以生长,这就坏事了!“桔梗”可以粗得像青菜,大黄可以高得像小乔木,天麻壮得像土豆,西洋参已是大田作物,“铁皮枫斗” 贱得像笋干……这样的药物能治什么病!况且什么都可以人工培育,细辛和附子还有多少毒性?30克、50克细辛打下去,不少病人安之若素!甚至巴豆不能令我们剧泻,这样的不再地道的药材,还要求我们处方时循规蹈矩,拾古人之唾余吗。

  最后是“三非”,致病微生物,也就是我们的“老对头”——疾病本身发生了变化。且不说冰川融化,释放了多少沉睡的、人类从未接触过的“祖母级微生物”,地球超深度钻探释放了多少远古级的致病微生物,就说病毒病菌(中医纳入“邪的范畴”)的抗药性已使张仲景和李时珍不知所措。我的黄芩为什么用到1200克?分量一轻根本无济于事,根本抑制不了致病微生物啊!

  从上世纪20年代弗莱明发明青霉素到现在,致病微生物已经演化了80年!无数代!人类体质也发生了巨大的变化,而我们的辨病和用药却还徘徊在“人类接触抗生素之前,根据古时病毒的“毒性”和古人体质的拮抗力所拟定的规则”之前,难怪几乎人人都觉得“中药吃不死,也没用”!“中医衰落了!”

  是我“惊世骇俗”?还是世俗骇我?其实都是给逼的!

  《新民周刊》:综上所述,您是否告诉我们:中医已经重新回到了“神农尝百草”的时代?既然“人”、“药”、“病”都发生了巨变,一切就得重新量化?重新厘定?我们的理论体系“阴阳五行、五运六气、藏象经络、精神气血津液、病因病机、四诊八纲、四气五味”等都要推倒重来?

  张建明:不!中医的核心理论是伟大而璀璨的。但既然“人”、“药”、“病”都发生了巨变,它就必须与时俱进,随时修正自己,甚至重大修正,特别是“病因、病机”研究和“方药、病治”的重建,不来一次革故鼎新,恐怕积重难返。中医的今天,是历史上广泛吸收西域、波斯、朝鲜、印度、越南和现代医学成果的结果,它的伟大不是“不变”,而是“应变”。

  《新民周刊》:是否常有“世人皆醉我独醒”的孤独感?

  张建明:是的。同道中也颇有同感的——只要在第一线临床苦苦挣扎并且思考着的,一定会和我同感——但是在13亿的“芸芸众生”前,我们的人数少得没有统计学意义。

  《新民周刊》:我们需要故事。您如此“穷凶极恶”思考与用药的故事。

  张建明:我是体制内教育出来的,教材堪称“经典”,可是在临床,长期的“循规蹈矩”后,发觉疗效极差。这个时候,你只有两条路,混下去或者找出路。

  我想找出路。最初觉得是用量问题,便试着“悄悄地”加量,比如细辛,从0.3克开始,极其谨慎地添加,“做贼一样”——都知道它有毒性。

  大约上世纪90年代初,我接手了一位久咳不愈的小学教师,随你怎么用药,他就是暴咳不止,横想竖想,辨证辨机,配伍用量都符合经典要求。殚精竭虑之后,决定“穷凶极恶”!给他加量!考虑到当时已经有暖冬现象,他的体质已经偏热,貌似典型寒咳,实质上是最容易“忽悠”医家的“形寒而实热”、是“下寒而上热”——给他“恶狠狠”地清热解毒!黄芩、野菊花、生石膏、金银花、连翘、细辛、熟附子、麻黄、肉桂……统统都在100克以上,甚至200克,结果,奇效,好了!长期观察也没有“远期中毒现象”!

  是幸中?偶然?于是又“抓”了一批病人,谨慎地加量,嘿,疗效真不错,病人不会骗人,不会拿自己身体开玩笑。

  经过三五年的琢磨,我断定,人类基本体质变化了;药物的有效成分变化了;病因也变化了。

  就此开始“恶狠狠”用药。当然超量用药最大的奥妙是精心配置药物之间的“药性互制和互解”,利用药物属性的相生相克机理,把药性发挥到最大效能。

  但因为要掌控“药性互制和互解”,就得不断在原方上加入新的成员,有时候必须两味药制服一味药,故药味越添越多,方子也就越来越“大”,这是一场会战,战况越复杂,参战的部队就越多,最多的时候,达到100多味药!

  2002年以后,呼吸系统的疾病整体而言趋向热化,越来越多的病人表现为寒症,骨子里是热症,我按热症治疗,颇有效果。这时,来了一位贵州的领导,顽咳,遍医无效。我最初对他使用的药物是寒、热性1:1,效果不大。我困惑:熟附子和肉桂已经800克了!乃减热药,加寒药,稍稍见效,于是不断加大寒性药物,从2:1、3:1,一直加大到6:1(也就是寒性药6,热性药1),效果理想,治愈而去。

  于是我领悟了,治疗许多疑难杂症,寒热比例乃不传之秘!只要掌控好药物“药性互制和互解”,黄芩加大到1200克,生石膏到300克,知母到600克——史无前例的超量!批量使用,效果相当理想!

  我将其命名为“圣金汤”,序列为“圣金2号”、“圣金9号”、“圣金10号”……

  要说“故事”,我大概就是这么走过来的,如今治疗各种疑难杂症的“一定之方”已经50余张,根据疾病的种类而“通吃”,比如过敏性鼻炎和荨麻症,看上去风马牛不及的两种疾病,其实都是“过敏”,过敏是它们的共性和本质,我视其寒、热,分别用丕华汤和金琳汤“通打”,效果良好,为什么?抓住了共性和本质,我称这种治则为“钥匙板”,仓库保管员的腰间之物,一把“钥匙”进去,解决一群征候。

  《新民周刊》:从甲型流感展望未来,您怎么看?

  张建明:很多人没有意识到,自“非典”开始,新病毒、新病种的时代开始了、一个新的疾病周期开始了!

  李白有诗: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照古时人。古人今人若流水,共看明月皆如此。“明月”就是真理。没有亘古不变的真理。

  在路上,我们永远走在探索的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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