央视《经济半小时》11月4日播出节目“透视黎强的黑色经济”,以下为节目实录:
今天上午,备受瞩目的重庆谢才萍涉黑案做出了一审判决,女黑老大谢才萍被判处有期徒刑18年。不过,今天我们说的是重庆另一位与谢才萍齐名的黑老大,他就是当选过人 视频:重庆75岁教授为黎强涉黑辩护否认黑社会 来源:东方卫视《东方新闻》 大代表的亿万富豪黎强。
如果说,大家关注谢才萍,很大程度上因为她的背景和身份,那黎强受关注,更在于案件本身的复杂。
确实,在黎强案的审理过程中,控辩双方唇枪舌剑,这场暗战的紧张程度一点不亚于打黑行动的现场。我手上拿的就是在黎强案开庭当天的起诉书,厚厚的59页,公诉人念了近3个小时。而黎强这起涉黑团伙案涉及到的被告人多达31人,案卷达到了240多本,公诉人用了整整3个大旅行箱来装这些卷宗,我们先来看一下庭审现场。
涉黑团伙开审,黎强被控的罪名多达9项
继杨天庆、谢才萍、等涉黑团伙开审后,黎强“涉黑”案在重庆拉开了这次重庆打黑审判的第二个高潮,由于黎强系列案涉及到的被告人数众多,案情复杂,让本来计划5天的庭审时间延长到了6天。
这个身穿01号红色马甲的人就是黎强,同时接受审判的还有他的30个同伙,其中包括三名政府官员。由于人数众多,法庭显得有些拥挤。审判中,黎强时而傲慢地提醒公诉机关认真下去调查,时而故作谦卑地说,审判长,起诉书写的东西吓得我汗水直流。”
现年51岁的黎强是重庆渝强实业公司董事长,名下的4家公司都成为被告单位,在目前警方公布的67名黑恶团伙首犯及骨干分子中,黎强的各种各样的身份是最多的,重庆市两届人大代表、重庆市巴南区第十二届政协常委,巴南区工商联会长,并在各种民营经济类协会担任要职。这样的身份,使得黎强所领导黑社会性质的组织与众不同。
重庆市检察院第五分院公诉一处处长冉劲:“一是他的体系采取公司化的管理模式,这样的话他就比较完整,也比较稳定,借助公司形成的一种隶属关系,上下级关系,黑社会性质组织的结构比较完整,第二个就是他幕后操纵上访来给政府施压,然后攫取经济利益。”
在这次庭审中,黎强被控的罪名多达9项:组织领导黑社会性质组织罪、聚众扰乱交通秩序罪、聚众扰乱社会秩序罪、聚众扰乱公共场所秩序罪、寻衅滋事罪、隐匿会计凭证和会计账簿罪、行贿罪、非法经营罪、偷税罪。然而就是这个黎强,曾经对白血病患儿进行过积极捐助;在担任市人大代表期间,建议将重庆主城区内的各公园对市民免费开放。对于这样一名头顶罩着多个光环的黑社会老大,黎强有着怎样的一个多面人生呢?
记者:“鱼轻路是重庆市一条非常普通的街道,路上车水马龙,大巴中巴穿梭不停,而它们中的大多数都有一个共同的身份,那就是重庆渝强公司,事实上渝强公司已经在很大程度上已经控制了这里的客运线路,这里就是重庆渝强实业有限公司,它的老板亿万富翁黎强现在已经被警方逮捕,经过多次努力,我们也没能进去拍摄里面的情况,不过我本人看了一下里面的情况,一楼是大厅,二楼是渝强公司的工作人员正在进行办公,三楼是财政部门,大门紧锁,门口还贴上了封条,里面就是黎强的办公桌,地面上还散落很多的编织袋,里面装着各式各样的文件,门口是两张警方搭建的床铺,看来这里已经24小时被警方控制。”
黎强的“发家史”
看来,黎强这个人的经历还真是一言难尽。正因为黎强曾经扮演了这么复杂多面的角色,所以,和谢才萍、杨天庆等其他黑社会头目比起来,对他的审理也艰难的多。
我了解到,黎强一案创下了重庆打黑审判的多个第一,案卷数最多、庭审时间最长、被告人数最多。然而,在庭审中,黎强仍然坚决否认自己犯有组织、领导黑社会性质组织,并且声称检方指控的多起暴力事件,全部都是经营纠纷。这个红顶黑老大真像他自己所说的那么清白吗?我们再来了解一下他的发家史。
早年的黎强并不起眼,曾经在食堂煮过饭,在工厂当过电工。1996年黎强看中了班车客运市场,于是与别人合伙成立渝强公司跑运输。由于重庆地势山高坡陡,公交和班车客运是重庆市主要的交通工具。
重庆市公路运输管理局副局长孙跃:“我们重庆没有自行车,没有摩托车,我们老百姓上班下班,包括公务就必须做公交车,每一天重庆公交承载了400万的吞吐量。”
黎强正是看中了这样一个巨大的市场才开始搞运输。短短几年就占有了重庆客运市场100多条线路。他本人也是重庆市声名显赫的富豪。但是和许多其他的富豪不同的是,黎强攫取财富的手段靠的不是商业智慧,而是赤裸裸的暴力。
受害人:“他说,打死了就打死了,20万就把你解决了。”
记者:“你们都害怕。”
受害人:“肯定怕,现在就是他被抓了以后,你们来采访,我们才敢说这些,以前都不敢说,怕说了,自己命都保不住。”
这11个人都是重庆市的客运个体户。在2003年前后,他们每个人都花了数十万元购买了客运车辆和营运牌照。2007年8月,黎强要求他们必须把车辆和一切营运牌照交给渝强公司。
记者:“你们不接受他的条件不行吗?”
受害人:“不行不行,打,反正叫那些黑社会的人来打你,打的你手脚都断了饿所以我们只能是舍财保命了。”
受害人:“把执照全部给你注销了,你开不到,审车也审不到,就当报废了注销了,收车给你收了,收了你一分钱都得不到。”
受害人:“他的实力很大的,你看重庆的各个部门,他都吃香。”
在签转让合同的时候,除了车主外还有另外一批人。
受害人:“都是些平头,光头的,纹身,都是些收敛粗粗的,项链也是粗粗的,还有纹身,当时他们来了时候,就是开了一辆车,车上有一些,车外面也有,坐起的,站起的,都有,我们都不敢说一句话,怕挨打。”
黎强不仅善于使用暴力,他对欺骗手段同样在行。在重庆记者了解到有38位客运个体户就是被黎强骗走了自己的客运车辆和营运牌照。而这次他们连一分钱的补偿都没有得到。尽管今天黎强已经深陷囹圄。但是这些曾经遭受黎强欺辱的个体户依然不敢面对我们的镜头,他们害怕遭到报复。
受害人:“当时黎强亲自给我说的,确实是他实实在在的说了实话,他说车子你做就是了,只要我还在这个公司,你到时候你换车也好,有什么事也好,你不要找他们办事人员直接找我,所有的费用都不收你的。”
这些客运个体户都曾经挂靠在黎强的渝强公司。他们每个月都向黎强交纳一定的管理费。2006年,渝强公司主动提出要给他们更换新车,新车的价钱要比市场价便宜很多。但前提是要把原来的旧车签一个报废合同才可以更换新车。
受害人:“当时我们签那个报废合同的时候,我们都还是有质疑啊,问伍姐。”
记者:“伍姐就是伍树琴。”
受害人:“就是伍树琴,他的老婆,都说你那个报废合同签了啊,我们也没有个凭据,也没有什么,伍树琴就说,你放心吧,这只是一个过程而已,你们不签这个字,不签报废合同啊,你们就换不到车,我们车子不给你们开还给谁开啊。”
就这样,这些车主全都把自己的车连同一切营运权利交给了渝强公司,可是接下来的遭遇却是出乎他们的意料。
受害人:“公司开头还是给我们谈,商量,结果后头,给我们都下了狠话了,都说那个车子跟你们没得关了,车子我们收回来就收回来了,我们那些车主都感到,被欺骗了,都很着急。”
38名车主来到了渝强公司寻求说法。
受害人:“我们还到他公司坐着的,突然就是开辆车人来,两车人开车来,下车都按着我们那些车主打,打的好吓人,下车都打,真的是在那一瞬间硬是真的,硬是把我们全部打了,下车打了那一瞬间,可以说,真的从来没见过那种(阵势),有一个打得非常惨,一个脑袋全部,全脸打青的了。”
记者:“是什么东西打?”
受害人:“拿的钢管,那么粗的钢管,有的是拿棍子。”
记者:“是什么样的人?”
受害人:“全是清一色的光头,年轻人,可能十几、20岁的男娃。”
受害人:“一瞬间,打了人就走,好快的动作。”
受害人:“还说一句话,说了一句话,再来找渝强公司打死你。”
受害人:“你休想要渝强公司拿一分钱。”
由于这些车主们当时买车几乎全都是借款,在经历了这次劫难之后,他们的生活陷入了困境。简绍杰因为失去了全家生活的来源曾经选择投河自杀,现在靠编织竹筐维持生活,朱文玉的女儿本来已经考上了大学,但是因为没有学费而不得不选择了放弃。
受害人:“一家人没有生活费了,现在娃读书也没法,没学费交,现在我们两口子都耍着,吃低保。”
靠着这样的方式,黎强迅速兼并了许多的客运个体户,拿下重庆市400条客运线路四分之一的运营权,成了重庆市名副其实的客运大王。事业迈上新台阶后的黎强开始用暴力手段来对付他新的竞争对手,这些对手中既有其他民营客运公司,也有国营公交公司。巴南区许多公交司机都曾遭遇过黎强马仔的围堵拦截。
重庆巴南区公交司机张勤:“很多人乱扯,给轮胎放气,砸挡风玻璃,威胁驾驶员,当时我非常害怕,把身转了,掉头回到解放碑车站,就没走了。”
通过这样的方式,短短几年,黎强公司迅速发展壮大。
重庆市检察院第五分院公诉一处处长冉劲:“因为刚开始他是非法营运,为了获取合法的营运指标,他就组织相关人员上访,给政府施压。”
黎强此次审判受到众多关注有一个重要原因,起诉书指控黎强涉嫌策划2008年11月3日发生在重庆的罢运事件。当时重庆8000多辆出租车集体罢工两天。
记者:“去年11月3号上路了吗?”
出租车司机:“全部都停了。”
记者:“有没有收到一些风声说不能上路?”
出租车司机:“早上我去接车的时候他们说不能跑。”
起诉书指控,罢工前一天,黎强安排手下人传达11月3日全市出租汽车将会发生集体停运并有人在停运当日对营运的出租车进行打砸的消息。
出租车司机:“我们都不敢跑了。”
记者:“为什么不敢跑了?”
出租车司机:“车子都给砸了还敢跑吗。”
起诉书显示,11月3日,黎强控制的渝强出租汽车公司参与了停运,渝强公司的部分车主和驾驶员还对正常营运的出租车进行打砸。
“有人说前面在堵车,砸车,我们就不敢了啊。”
“有人被砸吗?”
“有听说但是没有看到。”
“是什么人砸车的知道吗?”
“那就不知道了,一直到第二天也没有上路。”
这些年,为了拿到客运线路,占据市场,黎强可以说是不择手段。回顾他血迹斑斑的发家史,我感觉真像在看一部现实版的《教父》。
刚才看节目的时候,我也给黎强总结了一套他惯用的手法:先投入车辆非法营运,然后用拦车、堵路、打架、斗殴、欺诈等手段,排挤、打压其他的个体车主和司机,再通过操纵上访、制造群体性事件向政府施压,乘机获得营运市场。
不过,黎强在重庆客运市场能这样如鱼得水,呼风唤雨,除了有棍棒做后援,他还有一项秘密武器。
黑老大黎强为何会在短短十几年内从一个食堂工人摇身一变成为亿万富翁
通过前面的节目,我们了解了,重庆的红顶黑老大黎强为什么会在短短十几年之内从一个食堂工人摇身一变,成为亿万富翁。
不过,黎强这么靠打砸抢一路走过来,真正在背后给他撑腰的,并不仅仅是那些光头打手。在这次黎强案的涉案人员名单中,还有三个政府官员的名字,他们是重庆市沙坪坝区运管所原所长肖庆隆、重庆市巴南区公路运输管理所原副所长蒋洪、重庆市信访办来访二处原处长姜春艳。他们怎么会卷入黎强的犯罪活动呢?来看记者的调查。
记者:“与黎强站在同时站在被告席上的还有三名政府官员,其中两名身份类似,它们分别是重庆市巴南区和沙坪坝区的运管所正副所长,运管所的主要职责是负责当地的交通运输,而这两个地区恰恰是黎强公司的主要的经营范围,两名所长都承认收受了黎强的贿赂,但是他们坚持认为自己不过是跑跑腿的,根本没有权利审批运营线路和运营指标,那么究竟是谁赋予了黎强这么大的权利,不但非法占有他人的车辆,同时可以一次次顺利的增加自己的运力。”
起诉书称,蒋洪,重庆巴南区公路运输管理所所长。先后帮助渝强公司把38辆非法营运的车辆转为合法营运。渝强公司获取非法利益共计人民币248万余元。重庆市沙坪坝区交通运输管理所所长肖庆隆放任渝强公司非法经营,渝强公司获取了249万余元的非法利益。而为了感谢肖庆隆的帮忙,黎强曾先后两次向肖庆隆打款48万元。
在这不到十年的时间里,黎强利用行贿、受贿等方式,迅速建立了自己的关系网,为自己非法营运、非法获利打开方便之门。
记者:“那你们被非法收了车之后,你们为什么不去找政府,有没有找过?”
受害人:“找过的,到重庆信访办去了的,他们不理,运管所去了的,都不理,没有答复,我们都去了。”
记者:“运管所你们找了谁?”
受害人:“运管所那个,我也搞不清,那个肖所长,什么所长,叫肖庆隆,肖庆隆,抓那个肖庆隆,他都是跟公司他们像联了网的一样,理都不理我们。”
记者:“你们去哪儿(黎强)都知道吗?”
受害人:“我们一去,我们刚刚去的话,可能消息还比我们还灵通点,他马上就知道我们去了,他们是通的,因为当时来说的话,他在重庆的势力确实有那么大,他有那么神通广大,不管哪个单位哪个部门,比如说的运管所,运管局,交委,市信访办那些都吃得到。”
重庆市道路运输管理局是专门负责全市的道路运输,那么他们对于黎强以及手下的所作所为是否知情呢?
重庆市公路运输管理局副局长孙跃:“每次出了这个事以后,我们运管部门也好,我们交委也好,包括信访部门,我们工作人员都到现场疏通,公安也去,交警也去了,我只知道是企业之间的利益所争。”
重庆大学法学院院长陈忠林:“任何一种势力总想由地下变成公开,总想把各项权利掌握在自己手里面。”
陈忠林告诉记者,目前黑社会在全世界各地都存在。意大利6000万人口有1300万人生活在黑社会影响下。黑社会组织年收入1300亿欧元,占意大利全国GDP的8%。日本是世界上唯一承认黑帮合法性的国家,拥有完整的组织体系。成员个个衣着光鲜,随身携带名片。只是背上的纹身和缺少一只小指的手才会让人联想到他们的真实身份。在俄罗斯,黑社会残酷无情。最近被捕的海参崴市市长尼古拉耶夫在当选市长前就是个黑道人物。他之所以能顺利当选,是因为主要竞争对手在最后一刻被取消了候选人资格——因为他被放在办公室门口的手榴弹“绊倒”,不得不进医院接受治疗。2006年9月,俄罗斯央行副行长科兹洛夫就因为领导反洗钱运动遭枪杀。
陈忠林:“企业发展的快,是多少强多少强之一,他不是人大代表就是政协委员,我们很可能没有去问他究竟是怎么样壮大起来的,怎么样发展起来的。”
记者:“就在黎强被警方逮捕的同时,重庆市巴南区常委,副区长雷现平也离开了这里,这位厅级干部目前正在接受警方的调查。事实上,随着重庆警方打黑的逐步深入,一个个更加巨大的保护伞正在浮出水面,重庆警方告诉我们,目前打黑已经进入了攻坚阶段。而随着级别的提高,难度也越来越大。不过有句话说的好,阳光总在风雨后,我们期待重庆早日云开雾散。”
半小时观察:打黑除恶 让经济健康发展
暴力、金钱、权力,三位一体,这就是黎强和一批黑老大发家的秘密。他们不仅危害了一方百姓的生命财产安全,也扭曲了正常的社会经济秩序。市场公平竞争的法则,被横扫的棍棒所取代,威逼恐吓、欺诈利诱变成了所谓成功的捷径。我们很难想象,在这样的环境里,可以诞生真正有竞争力的企业和成功的企业家。对一个地方经济来说,打黑除恶更像一场治疗癌症的放疗手术,只有清除掉癌细胞,才能给健康细胞生存的机会。(记者:熊曼琳 摄像:侯珍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