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村人的幸福密码
本刊记者/李云虹
背景:东村家园,位于原北京市昌个居民小区,在北京地铁13号线回龙观站以南一公里处。在北京市区紧锣密鼓地向郊区扩张、市内房价急速飙升的进程中,这一带的低房价、便利交通无疑成为低收入的北京市民及进京打拼的外地青年居住生活的首选。
在这样的环境中,东村家园用不一样的楼体颜色、封闭的社区院落、独立的物业管理含蓄而轻松地宣示着,这里是一片与众不同的乐土。
当地的原住民因拆迁,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按照当时的拆迁政策,每家每户都分得了多处房屋。拿着每月几千元甚至上万元的租金,他们中的很多人过着无忧的生活。
2006年,同样是在初冬的季节,本刊记者曾走入位于北京市昌平区的东村家园的原住民中间,倾听他们讲述“拆迁拆迁,一步登天”的故事。
四年光阴荏苒,2010年的初冬,本刊记者再次来到这里,用文字记录下曾经衣食无忧的东村人如今的生活片段——岁月在这方乐土,留下了无法磨灭的印痕。
走过迷茫的阴霾
走过拆迁的迷茫期,张勤国一家的生活重心变得简单而轻松:一边含饴弄孙,一边琢磨怎样能让平区回龙观镇黄土东村。这晚年的生活过得“快乐潇洒”。
初冬的和煦阳光还没来得及探出头来,家住东村家园的张勤国(化名)就出来遛弯了。
每天的清晨,张勤国都会准时走出家门,双手拎着鸟笼子,迈着四方步,在小区内绿树成荫的花园内,闲庭信步。
遛鸟是刚刚跨入古稀之年的他这几年才培养出的兴趣爱好之一。
一根横杆上,前后各固定一个鸟笼子,手持横杆中心。左手一根杆,右手一根杆,随着慢悠悠的步子,鸟笼子随之摇摆着。在爱鸟的他看来,这便是“遛鸟的精髓”所在。
“遛鸟不单是给鸟儿‘放风’,主要在于驯鸟儿,教给鸟儿一些小技艺,给自己和朋友观赏、娱乐。”他说,选择早晨遛鸟,因为早晨的空气相对清新,而且,阳光比较柔和。较低的气温可以锻炼小鸟的抗寒能力,让它们身子骨更结实。
为了不让心爱的黄鸟“染上别的口儿”,他每天都用蓝布将鸟笼子罩住。直到走进小区的公共花园内,他才将鸟笼子挂在树杈上,掀去蓝布,让鸟儿在树荫间鸣叫。
撤去遮挡,笼子内的小鸟异常活跃,仰起头,小嘴不停地一张一合,发出一声声清脆的鸣叫。“叫口和长相是咱玩鸟人最看重的两个方面。”张勤国告诉记者,“叫口”是指小鸟鸣叫时的形态,好的“叫口”应是嘴张大,昂头高歌!
如今过着悠闲而恬静生活的他,跟很多东村人一样,经历了2002年的拆迁,心中曾有种难以名状的忧伤。
当轰鸣的推土机开动的一刹那,他和老伴的眼中噙满了泪水,眼睁睁看着生活了大半辈子的家园被夷为平地。那份哀伤,至今依稀写在张勤国老伴的眼角。“许是人老了,对于旧的物件,都很怀念。”她说。
两年后的2004年,在东村人繁衍生息的土地上,10栋7层高的住宅楼拔地而起。张勤国一家共分得了7套房子:他和老伴分了2套,女儿家分了2套,儿子家分了3套。
东村当时拆迁的现金补偿额为2700~2800元/平方米,回购房的价格为1200~1800元/平方米,一消减,一家人轻轻松松攥着几十万元的存款。
没有了衣食之忧的他们,跟很多“拆迁富翁”一般,生活一度迷失了方向。
拿到补偿后,儿子提出要买辆车,价位便宜的,无法入儿子的眼。“好说歹说,买了一辆近20万元的车。”张勤国告诉记者。
当新车开到家门口时,张勤国和老伴小心翼翼地抚摸着黑色的车门,他们有点不敢相信近20万元的真金白银变为了眼前这辆黑色轿车。“老伴甚至还给车做了个车套,儿子没事就打桶水,去楼门口擦车。”张勤国回忆道。
那段日子,张勤国家的轿车无论刮风下雨,始终都锃光瓦亮地停在楼门前的停车位上——从卧室一眼就能看到的地方。
在当时的东村家园,买轿车的不止张勤国一家。随着东村人的陆续入住,小区内出现了价位不低的各种车辆,奥迪、本田等牌子的汽车竞相出现。原本空荡荡的停车位,一下子被这些光鲜的新车所占据。
与这些喜人变化相对应的是,小区外出现了棋牌室等娱乐场所。张勤国心中的隐忧也随之徒增:“自打搬了新家,儿子儿媳就没有再出去工作。他们拿着租金,日子过得很悠闲。”
有时候,张勤国出去遛遛弯,在棋牌室碰见儿子在那里玩麻将。于是,他着了急:“半大小子,不出去工作,不是个事儿呀!年纪轻轻的,就不工作,人越待越懒!”
但是,随着拆迁迷茫期的阴霾渐渐消退,成长的曙光日渐露出了笑颜。
2006年,随着孙子的降生,在家无业了近两年的儿子,终于在小区的物业公司找到了工作。尽管收入不多,但“总比在家无所事事强”!
这一年,张勤国一家的生活重心变得简单而轻松:一边含饴弄孙,一边琢磨怎样能让晚年的生活过得“快乐潇洒”。
然而,房价的飞涨风潮,同样席卷到了这个小区。从距离小区不远处骤增的房屋中介的招牌中,可以窥见一斑。但与其他小区不同的是,东村人似乎找到了他们维系资本升值的解码钥匙。
2009年,东村家园的房子一度被卖到13000元/平方米。而在这个小区不足2公里远的新龙城,却传来一个喜讯:东村人可以以不到6000元/平方米的价格,购买到该小区的房屋。
于是,一些精明的东村人,嗅到了其中的商机。由于新龙城的二期楼盘紧邻地铁回龙观站,因此,这里的租金不仅稍高于东村家园,而且,房源供不应求。
一些东村人选择将自家用于出租的房子卖掉,而在新龙城购买住房。张勤国就是其中一位。他在新龙城二期买了一套两居室,仍旧用于出租,每月的租金,“比东村多几百元”。
从小就喜欢养鸟的张勤国,年轻时工作太忙,加上养育孩子的辛苦,没工夫也没那个心情倒腾爱鸟的事。如今,完全没有了生存压力的张勤国,将这一爱好重新捡拾了起来。
“养鸟、遛鸟,都是让自己与大自然接触。”精神矍铄的张勤国说,这么几年坚持下来的清晨遛鸟,让自己拥有了健康的身体。
日复一日,张勤国每天都在快乐平和的心境中度过,踩着晨曦,慢悠悠地提着鸟笼,走向那片青翠的花园,听着鸟儿们欢快的鸣叫。抑或,哪天高兴了,在夕阳西下彩霞满
东村人坚持多年的春节民俗活动天的时分,他带着“雀儿们”到楼下玩耍,他的心里会涌起无限美好的感觉,因为,此刻生活无忧……
朋友般的体贴与呵护
早已绣好并装裱的富贵牡丹、清明上河图小心翼翼地放在了客厅的一角。“媳妇的这一爱好,如今也成为了家庭收入之一。”
今年不到50岁的韩国徵(化名),是黄土东村土生土长的原住民。
2002年,回龙观镇黄土东村动迁时,韩国徽一家五口人,按照每人70平方米的拆迁补偿政策,不仅获得了3套住房,而且拿到的补偿款减去回购房的价钱后,节余了近50万元。当时,他们一家的身份也由农民变为了居民。
拿到这笔钱后,闲不住的韩国徽和爱人就琢磨着,可以做些什么事情。恰逢当时,回龙观一带,交通不算太便利,很多公交线路都没有开通。他和同村的几个哥们,萌发了跑黑车的想法。
“同村的一些人,有的买了二手车拉黑活,但我觉得,要不就不买,要买就买个新车。何况是新车,自己家人用着也气派。”韩国徽告诉记者。
拿到补偿款后不久,韩国徽买了辆银灰色的索纳塔“拉活儿”。在他看来,不图赚钱,只为“找个事儿做”。
在昌平区霍营城铁站,韩国徽的那辆银色索纳塔在一长溜灰头土脸的富康、奥拓、QQ车队中,十分醒目。同时,与一般黑车车厢内凌乱不堪的情形相比,他的车内一直收拾得干净整洁。
韩国徽经常出没于附近的城铁站以及小区门口。
记者注意到,在东村家园东门外的马路上,无论刮风下雨,总有七八辆颜色各异的私家车趴活。彼此早已熟识的他们,在等活儿的间隙,还玩个扑克牌来打发时间。
一般遇着生人打车,韩国徽会主动跟人打招呼,“我姓韩,一会儿路上要遇着有人拦,你就说是我亲戚。”而对于“老客户”,大家早已是心照不宣了。
开“黑车”的几年中,韩国徽很幸运,从来没有遇到拦车检查的。“抓着一次罚两万。”他告诉记者,他们“同事”之间也经常会互相提示一些“危险路段、时段”。
除了散客,韩国徽还有3个固定客户。他们是合租房屋的3个小伙子,都在上地中关村软件园上班,每天早晨,他们都会搭韩国徽的车去单位。
“这一段路,正规出租车要20块,我的车10块。就算坐公交转地铁,3个人差不多也要10块钱的。坐我的车还可以多睡个懒觉。”据他说,不少在中关村软件园上班的人都租住在西三旗、回龙观、霍营这一带,他们图方便常打“黑车”。
有很多打过韩国徽车的人,都和他成了朋友。善谈的他,甚至还自己花钱,印制了名片。在名片上,记者看到这样一行字:一次合作,永远朋友。在他的口中,将打过他车的乘客,都称呼为朋友。韩国徽告诉记者:“有一年冬天,他的一个朋友(乘客),头天晚上打电话,说第二天早上6点多的航班,让我送他去机场。我二话没说,便答应了。第二天凌晨4点不到,我就在他小区门外守着了。”
冬日的清晨,寒风萧瑟,漆黑一片的小区外,当韩国徽的朋友(乘客)走出大门,便看见黑暗中,韩国徽车上亮着的一盏小小的红灯笼。
尽管,韩国徽当自己的工作为一个“乐儿”,但他也知道黑车司机的工作属违法,但慵散惯了的他,无法适应正规出租车司机的工作性质。
现在,韩国徽的妻子,在家当起了全职太太,照顾一家人的日常起居。每天下午,韩国徽的妻子闲来无事,会拿出十字绣,专注地绣着。
早已绣好并装裱的富贵牡丹、清明上河图小心翼翼地放在了客厅的一角。
韩国徽告诉记者:“这些已经有人订了,媳妇的这一爱好,如今也成为了家庭收入之一。”
将幸福进行到底的密码
当物质生活达到一定程度时,人们对于精神生活的诉求,便会显得尤为突出。“现在,村里人对于精神的追求,也多了。”杨会新说。
2010年的大年初一清晨,东村家园社区办的楼前热闹非凡。村里每个人,都穿着色彩艳丽的秧歌服,浓墨重彩地化了妆,踩着高跷,拿着行头,准备举行高跷、小车民俗活动。
这是东村家园每年过节举行的高跷会,这支由村民自发组成的高跷队,会围绕东村家园社区行走一圈。
该村党支部书记杨会新告诉记者,东村高跷可谓是历史悠久,从明朝宣德年间,由该村先人从北京北新桥学艺回村传授至今,该村已经是第七代传人了。现在,东村家园是北京回龙观地区唯一拥有高跷会的社区。
杨会新,按村里老人的话说,这个他们看着长大的穷孩子是少有的几个走出东村的出息小子。当年,他从回龙观一个国有房地产公司离职,回到村里担任支部书记,一晃过了近10年的光景。
这些年,杨会新也思索着:如何让村民当年的资产保值增值,让社区中的人安心悠闲地工作。
2008年,为了响应和落实昌平区的相关政策,东村家园实行了股份制改革:以个人入股,年底分红的方式,进行改革。
“原先盖楼时的底商,用于出租,租金的利润用于年底的分红。”杨会新告诉记者,“按照年岁,享受分红。年岁越大,分红越多。最多的每家每年能分到近两万元,少的也有1万多元的红利。”
这在一定程度上,让老人能安享晚年。
当物质生活达到一定程度时,人们对于精神生活的诉求,便会显得尤为突出。在东村家园也不例外。
“现在,村里人对于精神的追求,也多了。”杨会新说,在社区办公楼一层,有一个400多平方米的社区文化活动中心,这里成了老人们的娱乐会所。
社区文化活动中心上午秧歌,下午快板、合唱、评书,晚上再来趟交谊舞。每逢周一、周三、周五,都会有乐队活动。
据杨会新介绍,当年采访的刘志苓和张金林两家人,目前正在国外旅游。
对于记者采访过的棋牌室,杨会新也告诉记者,在早些年,东村家园周边确实出现过,但后来,这些棋牌室都无疾而终,关门歇业了。
2008年,社区还曾出资百万元修缮了位于东村家园西北角的真武庙。这座始建于清代,是昌平区文物保护单位的真武庙,也是昌平区保留很完整的明清古建筑之一。
如今,已经对外开放的真武庙,烟雾缭绕,陪伴着拥有近600年历史的东村,恬静而优美。而生活在这里的东村人,在用自己的方式,寻觅到解码后拆迁时代的钥匙,将他们的幸福进行到底。
(摘自《法律与生活》半月刊11月下半月)